不得不说,施琅真是一个水军的天才,虽然才二十多岁,但在海上已经漂泊了六七年,各种水军战术,信口拈来,加上颇有战术眼光,对兵法有相当的见识,刚毅果断,这样的人后来能统兵战胜台湾水军,完全在情理之中。
半个小时的交谈,朱慈烺已经知道,施琅并非是一个天生的反叛者--而只是一个急于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人,谁赏识他,拔擢他,他就会效忠于谁。
照历史记载,在郑成功麾下时,因为恃才傲物,数次对郑成功的战术提出异议和反对,引的郑成功不快,施琅被剥去了兵权,最初,施琅也曾竭力表现,想要讨得郑成功的欢心,重获兵权。但郑成功却始终不给他带兵的机会,只赏赐他金银,施琅闷闷不乐,而最终的导火索,乃是因为他的一个亲随,眼见跟着他没有前途,就悄悄投到了郑成功的帐下,施琅大怒,将其捉回斩首。
郑成功“驰令勿杀”,施琅却悍然不顾,“促令杀之”。
郑成功见施琅违令擅杀郑氏旧将,断定他是反形已露,于是将他全家都捉了起来,但施琅却在部将的帮助下,在押解过程中逃走了。郑成功获悉施琅已经逃入清方管辖区后,怒不可遏,便把其父施大宣、其弟施显处斩。
此后,施琅走投无路,投靠清朝,并一心与郑成功为敌。
对此一事件来说,郑成功和施琅都有责任,而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性格不合,郑成功性刚烈,不能容人,施琅又太有个性,两人在一次,迟早要迸溅出火花,从恩人变成仇人,这也是朱慈烺要将施琅调到京师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为建立中央水师做人才储备。
前番议事之后,朱慈烺令施琅到京营,挑选一批会游泳,能做水军的士兵。
施琅听罢大喜,原本,他对自己被招到京师,心中是很忐忑的,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召自己?现在才明白,太子殿下这是要建水军啊,而他作为选兵之人,日在在新成立的水师之中,必然会有一席之地--跟随其叔施福在郑家水师中干了七八年,老实说,他对自己的官位和待遇,是很不满意,现在被太子殿下看上,何愁未来没有前途?
所以他如何能不喜?
授命之后,施琅就到京营中去忙了。
据回报,施琅这个人虽然性子高傲,说话难听,但做事却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人的各种好习惯中,朱慈烺始终认为,认真两字最难得。
施琅很快就到了,见到太子,立刻下跪请罪。
太子殿下令他到京营选兵,到现在为止,他不过才选出了三百人,北方人多是旱鸭子,不习水,要从北方兵员中挑选水兵,实在是困难。
朱慈烺微微笑,令他起身,说今日叫他来,不为招兵之事,关于水兵招募,他已经派京营参将董琦到广东了,两到三个月,就可以招到一批熟悉水性的南方兵,到时再交给他操练。施琅惶恐又喜悦,朱慈烺又问起他生活情况,起居还习惯否?施琅更是感激,眼眶都红了,连连谢恩--现在施琅的头衔是京营的一个把总,享受京营待遇,但日常不用接受京营操练,每日只带着选出来的三百人练习水军的一些基本。
朱慈烺听罢微微点头,沉思了一下,缓缓道:“今日叫你来,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想聊一下泉州水师……”
“殿下但问,臣知无不言。”施琅并非是郑氏亲信,对泉州水师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再者,问话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欺君。
朱慈烺以泉州水师为引子,两句话之后,就转到了郑芝龙的个人身上。
自从在京营成立军情司,朱慈烺就定下了两个重点区域,一个是了辽东宁远,另一个是陕西,这两地分别对应建虏和流贼,两个重点之下,是需要重视的几个地区,首先是京师,但现在已经撤,第二是左良玉的襄阳,第三就是郑芝龙所在的泉州,因为有历史上的不好记录,朱慈烺对这两个军镇一直都抱持戒心,军情司在这两个地方展开,收集情报,就是预防左良玉和郑芝龙两人作出对国家不利的事情。
但军情司毕竟成立时间不长,但现在满打满算才一年,作为重点的陕西还好,其他几个地区的谍报,都只是刚刚铺开,只能了解上报地方上的一些简单情况,尚无法切入郑芝龙的核心,因此对泉州水师和郑芝龙个人,朱慈烺还有很多的不了解--虽然有历史参照,但历史记载的都是大事,小事鲜有记载,更何况,谁又能保证,历史记载都是正确呢?
上一次,郑芝龙进京时,朱慈烺曾经仔细观察,发现郑芝龙表面惶恐,对朝廷恭恭敬敬,但其实内心却自有主见,任何事情都会先在心里用盘算打上几遍,觉得合适了才会做。说他是一个海盗,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商人。
如果从商人的角度切入,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他自然就会听从朝廷的命令,但朱慈烺知道,郑芝龙这个人,怕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白手起家,最后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海上帝国,这样的人,又怎会没有一些手腕和本事?
再者,朝廷和东印度公司往来,已经动到了郑芝龙的利益,虽然朱慈烺百分百的知道,郑芝龙绝不敢公开反对朝廷。假扮海盗,洗劫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不过就是在泄愤。但郑芝龙的泄愤,却威胁到了朝廷和东印度公司的合作,甚至是影响到了朱慈烺逆转历史的大计,因此必须尽速化解,不然拖延下去,郑芝龙真的血洗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那就后悔莫及了。
如果是一个直男,首先想到的办法自然是朝廷下旨,严厉训斥郑芝龙,令其不得再打东印度公司商船的主意,破坏朝廷的大计。
但郑芝龙的人假扮海盗,试图洗劫东印度公司商船的事情,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只要郑芝龙矢口否认,朝廷就奈他莫何,就算是在朝廷的严旨之下,他暂时收敛,但难保以后不会再出幺蛾子,因此,只靠圣旨是不行的。
为了大明海域的安宁,为了和东印度的长期合作,保证粮米的输入,朱慈烺必须想办法令郑芝龙明白,东印度公司的船,他是不能碰的,朝廷的大计,更是他不可以反对的,只要他能忍了东印度公司,未来必有更大的利益等着他,如果他一味强干,他郑家的基业,说不得就会烟消云散。
但这种威胁的话,不能由朝廷来说,而是要让郑芝龙自己明白,并悄悄收手。
朱慈烺可不希望,自己犯下郑成功历史上的错误,将施琅推到敌方阵营里。
施琅在郑氏水军六七年,其叔施福又是郑芝龙的中军心腹,对郑芝龙的了解,一定超过常人,因此朱慈烺想要通过施琅,对郑芝龙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对太子所问,施琅就自己所知,小心翼翼的回答,虽然施琅本人并不是郑氏集团的高层,但他的叔叔施福乃是郑芝龙的亲信,跟随郑芝龙多年,对郑芝龙的底细知之甚深,从叔叔口中,施琅知道郑芝龙不少的事情。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郑芝龙一些“黑事”,施琅虽然听闻,但却也不敢告知,不然太子震怒,他岂不是为郑氏招来了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