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缓缓踱步:“但现在那些记载都不见了,合理推断,你已经将过往的记载,交给了某个人。”
听到此,田守信身体颤抖的就更是厉害。
“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我相信幕后那个人一定是对你有巨大的恩情,所以你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记录我的言行,事发之后,你也不愿说出他,因为你不想连累他,你想要独自承担下这天大的罪责。”朱慈烺叹。
田守信肩膀抽动,泪水好像已经忍不住了。
“那就容我猜一猜,你拼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是谁吧。”朱慈烺踱了几步,继续道:“你老家是河南信阳,自幼丧父,有一个弟弟,和老母三人相依为命长大,十一岁那年,河南饥荒,为了老母和弟弟,你将自己卖入宫中,在这之前,家乡就算是什么人对你有恩情,怕也难见到你了,三年前,有一伙流贼路过你家乡,你母和你弟不幸遇难,尸骨无人收敛,听说是一个过路的客商帮着下葬,并做了法事……”说到此,朱慈烺稍微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田守信:“这对你是巨大的恩情,不过我并不认为那个客商能说动你,令你记录我的言行,因为你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葬母之恩虽然大,但还不至于让你做出这等逆上之事。”
田守信已经呜呜地哭出来了。
“所以你的恩人只能是在京师,而京师里又有谁呢?怕只有宫里那些教导你的公公了。你有两个师傅,一个干爹……”朱慈烺盯着田守信:“他们三人都曾对你有恩,而且是大恩,若说世界上还有能说动你,那就只能是他们三人了……”
听到此,田守信忽然抬起头,满脸泪水的看向朱慈烺,哭泣道:“殿下,不要说了,是奴婢对不住你!但请你相信,从去年到今年,东宫的事,奴婢一个字也没有向他人说过!因为奴婢知道,今年之事不同过往,一旦泄露出去,必是一场地动山摇的风波,奴婢就是死,也不敢这样做。”
朱慈烺凝视着他的眼,点头:“我信。”
“谢殿下~~”田守信大哭。
“不过让我不安的是,为什么有人想要知道我的言行,难道是有什么图谋吗?”
田守信又叩首在地,哭:“殿下,都是奴婢的罪,如果你相信奴婢的话,就听奴婢说,据奴婢所知,那个人对殿下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想要保有现在的权力,所以提前想要了解我,对吗?”田守信欲言又止,朱慈烺干脆直接说出来。
田守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大哭。
朱慈烺脸色凝重。
那三个人,其实很好分辨,两个人已经退休,有权力能运作田守信坐上东宫典玺,其后仍有权力欲望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但事情真这么简单吗?
刺探储君机密,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那个人身在内廷,真敢这么妄为吗?
“那个人有追过你吗?”朱慈烺问。
“追过。”田守信哭道:“但奴婢告诉他,这种事,奴婢以后不会再做了,殿下已经不是宫中清闲的少年了,机密众多,为了大明,也请他不要再追了。”
朱慈烺沉思,他相信田守信的话,但对幕后那个人却不能轻信。
田守信又抬起头,哽咽道:“收敛我母和我弟的,并不是客商,而是都指挥使田弘遇,他和我家是远房本家,当日听说我家人遇难,便派人到信阳,收敛了我母和我弟,从当日起,奴婢就知道他有所图谋,一直小心提防,不过他并没有向奴婢提出过什么,直到半年前,当殿下你在通州遇见田弘遇,回到京师之后,他才派人联系奴婢,虽然知道不便,但奴婢还是去见了他,因为这件事终究是要解决,另外奴婢也想要知道,田弘遇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朱慈烺静听。
“田弘遇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只是向奴婢打听,殿下你为什么会到通州去?另外,殿下您是否对他产生了怀疑,派人对他跟踪?”田守信道。
听到此,朱慈烺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田弘遇通州之行有什么秘密?”
“奴婢不敢断定,不过回来之后,奴婢稍稍调查了一下,发现田弘遇送了一个美女进宫,那美女姓陈,现在已经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了。”田守信道。
陈圆圆。
朱慈烺的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这个名字,那日在通州九楼惊鸿一瞥,他就已经知道了陈圆圆的存在,也知道田弘遇会会将陈圆圆送到宫中,以免他的女儿田贵妃过世之后,他田家失去崇祯帝的关照。历史上,因为国事的颓败,只半个月不到,崇祯帝就将陈圆圆送出宫外,以免自己沉溺于酒色,其后,陈圆圆辗转为吴三桂所得,最终成就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句。这一世因为朱慈烺的穿越,连续开封和击退建虏的胜利,大明国事稍有振作,崇祯帝没有真实历史上那么的焦躁不安,所以陈圆圆也就没有被送出宫来,而是按部就班的变成了妃。
对田弘遇所为,朱慈烺虽然有所重视,但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大明是铁打的嫡长制,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田弘遇的折腾不过是为了保护田家不受清算,毕竟田弘遇多有不法,一旦田贵妃去世,失去圣宠,随便一个言官就可以置他田家于死地。
朱慈烺现在最关心的是国事政事,对于宫中这些事,老实说,他真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田守信之事却让他意识到,或许他不该这么大意。
“田弘遇不过就是一个贪财的粗鄙之徒,没什么城府,和传说中差不多,奴婢不觉得他能有大图谋,应付了两句,便借机离开了,此事没有向殿下汇报,是奴婢的大罪。”田守信哭。
朱慈烺道:“田弘遇收敛你的家人,你见他是人之常情。”
“谢殿下……”田守信以头触地,呜呜哭泣,再不说话。
朱慈烺知道,该说的,田守信都已经说了,除了没有直接说出那个人名。
“来人!”
朱慈烺道。
脚步急促。
杜勋和唐亮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杜勋兴奋,唐亮是紧张,额头都有汗,他知道,太子要处置田守信了。
“把他看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接近他。”朱慈烺道。
“是。”杜勋声音虽平静,但眼睛里的兴奋却是藏不住,田守信完了,现在太子府是他的天下了。
唐亮暗暗松一口长气。
“不许虐待,保证衣食,”朱慈烺声音冷静,目光环视三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生病了,今日之事,严格保密,但有人敢向外泄露一个字,本宫必要他好看!”说到最后,声音变的严厉。
杜勋眼角一跳,急忙躬身:“是。”
唐亮和宗俊泰也都是躬身。
朱慈烺望向杜勋,淡淡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赏银二十两,绸缎两匹。”
“谢殿下。”杜勋急忙跪倒。
“好了,都下去吧。”朱慈烺摆手。
“谢殿下……”田守信声音都哑了,他向太子深深一拜,艰难的爬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杜勋却是失望,他原本以为,田守信倒了,太子虽然不能立刻任命他为东宫典玺(任命权在内廷),但起码可以令他署理太子府,但没想太子居然提也没提,只赏了他银子和布匹,心中很惆怅,但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转过身,压着田守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