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甡欣慰拱手:“殿下所言甚是。”
“不过在凌迟之前,此贼倒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朱慈烺沉思。
这时,脚步声响,佟定方急步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份插着鸡毛的书信:“殿下,蓟州紧急塘报!”
朱慈烺急忙接住了打开看,看完后,脸色凝重的交给吴甡。
“建虏十万大军在蓟州南原短暂攻击之后,忽然转向玉田,玉田已经被重重包围……”
蓟州。
城南的原野中,一场战事刚刚结束,明军挖掘的壕沟前,横七竖八的倒毙了一千多个建虏汉军旗的士兵,硝烟尚未散去,血泊犹有余温,一些重伤未死的军士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
天空中,一群食肉的苍鹰盘旋翱翔,已经准备要啄食尸体了。
汉军正白旗都统(旗主)石廷柱、镶红旗都统金砺,正蓝旗都统佟图赖。三人是攻击蓟州南原的先锋,昨天到今晨,准备了大量的木板和土石,想要填出一条道路。作为汉军旗,他们都有当炮灰的觉悟,当然了,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麾下的汉军旗士兵,不过刚才的这一波攻击,却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大吃一惊。
从远处看,明军挖掘的壕沟有十几里长,近处观察,发现明军布置的兵马并不是太多,军容也不是太盛大。而南边靠近山梁的一段,好像是明军防御的弱点。不然兵马少,而且防卫看起来也必须稀疏。
定了攻击的方位,首先由正蓝旗都统佟图赖带领正蓝汉军旗发起攻击,马光远的炮兵做掩护。石廷柱和金砺在两翼呼应。为什么是佟图赖?因为三人之中,佟图赖资历最浅,石廷柱和金砺都是原明朝副总兵以上的官职,佟图赖是靠着父亲佟养真的余荫,才做了汉军旗正蓝旗的都统。
辈分小,战功少,自然得第一个冲。
佟图赖有开路的觉悟,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波攻击只是试探,并没有打算一下就能突破明军的防线。
而明军的反击很是薄弱,第一波上去的五百人,推着简易的盾车,冒着弹雨和箭雨,竟然一路冲到壕沟前,隔着壕沟和明军展开了对射。
见对手不强,佟图赖立刻发动了真正的攻击,将第二波次的一共两千余人全部压了上去,两翼石廷柱和金砺一起响应,汉军旗杀声震天,竭力想要在满军八旗主子的面前表现一番。
不想,形势忽然逆转,明军火炮忽然变的猛烈,原本稀稀拉拉,没甚威力的鸟铳声,忽然也变得密集起来,一道道看起来无甚用处的土墙之后,忽然冒出了无数的明军鸟铳兵,不停的释放鸟铳。轰轰轰轰,砰砰砰砰,推着简易盾车的汉军旗,立刻就被打蒙了,虽然后方的马光远竭力放炮支援,佟图赖大声呼喊指挥,但却无法扭转败局,仅仅一刻钟,两千多人的攻击队伍就支撑不住,扔下一千具尸体,败退而回。
不是汉军旗不勇,只是有壕沟阻隔,他们浑身都是力气也使不出。
佟图赖原本还想要攻击第二次,不想多铎的命令忽然传来:不必再攻了,撤军!
听到命令,佟图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不止他,石廷柱和金砺也都是脊背发凉。
建虏军纪残酷,每一个攻击不利的将官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多铎如果斥责他们,令他们继续攻击是正常,放弃攻击,且一句责难的话都没有,就有点反常了。
虽然他们三人都是汉军旗的旗主,照规制,多铎并没有夺职,或者是重罚他们的权力,一切都需要禀明黄太吉,由黄太吉做出决断才可,但多铎年少张狂,喜怒无常,又是大军的统帅,他要是真怒了,治他们三人一个攻击不利的罪名,三人也怕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三人急急到多铎帐前请罪。
不想多铎却不见他们,只令他们回去休息。
三人一头雾水,但却也不敢多问。
夜晚,除了一些将官,大部分汉军旗士兵都冻得够呛,原因很简单,蓟州城南,翠屏山周围的树木都已经被砍伐一空,从山梁到原野,到处光秃秃,士兵们根本砍伐不到足够的木材,少数的木料都被拿来安营立寨,或者供建虏主子们生火取暖去了,汉军旗只能收割原野里的枯草和烂树枝来取暖,这两样东西不但发热量低,而且极不保暖,虽然现在刚刚十一月份,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但后半夜的极寒气温仍然叫很多的汉军旗士兵叫苦不迭。
相反,明军那边却木料充足,暗夜里都看到蓟州南原的壕沟后,篝火连绵不绝,即使到了后半夜,依然是红彤彤,这保证了明军士兵不会在暗夜里冻伤,或者为寒意所困。
石廷柱、金砺,佟图赖三人都是旗主,他们的营帐当然是温暖如春。
不料三人刚睡到半夜,却忽然接到了军令。
豫郡王多铎令三人即刻拔营起行,向南进军,黄昏之前,必须抵达据此八十里的玉田,并包围玉田县城,而后给他们两天时间,拿下玉田县。而在三人拔营之后没有多久,多铎也亲率建虏和蒙古八旗主力,还有汉军镶蓝旗镶黄旗等主力悄然开拔,不同于石廷柱等三人围困玉田,多铎率领的主力,却是要绕过玉田,直奔三河而去。蓟州南原则是留下正黄旗和正红旗两队汉军旗充做疑兵,虚张声势,迷惑蓟州的明军。
多铎的军令下达的很突然,但建虏军纪严厉,稍有辄咎就会被斩首,士兵人人小心,即使是在暗夜之中,也没有人敢喧哗怠惰。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为了隐藏行踪,大军只点了很少的火把,顺着向南的大道,悄悄潜行。
不过还是被明军发现了,但不是南原的明军,而是驻守在翠屏山上的明军。
翠屏山的守将乃是左柳营主将马德仁,马德仁不是宿将,也没有大的胆气和勇武,此前默默无闻,但胜在忠于职守,也因此才被太子任命为翠屏山的主将,在就任之前,太子有过详细的叮嘱,其中一项就是要严密注意建虏的动向,尤其是在蓟州通往玉田的道路上,一定是多设暗哨,因为在蓟州受阻之后,建虏很有可能会绕道玉田,他的任务就是在第一时间发现建虏的动向,并且向后方报告。
建虏大军毕竟是十万,虽然他们只点了少量的火把,但因为翠屏山周边的山林都已经被砍伐干净,光秃秃毫无遮挡,因此暗夜里在山头值夜的明军首先就发现了异常,接着,埋伏在通往玉田道路上的暗哨也发现了建虏大军通过,向南面而去,等到天亮,确定道路上留下的大批马粪之后,马德仁再无犹豫,立刻派人通知蓟州守军。
蓟州南原一共矗立着五座高达两丈,用圆木捆绑而成的角楼,天亮时,在最中间的那座角楼上,大明保定总督杨文岳正举目远望,虽然对面的建虏大营依然是满满当当,军旗飘扬,看起来十万大军好像还在原地,但因为有马德仁的情报,所以建虏内中的虚实已经被杨文岳看破了。
建虏不攻击南原,南原轻松了,蓟州也安稳了,但杨文岳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意思,反而满脸忧心。
因为太子给他的命令很明确,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紧守南原,同时时刻注意三河方面的动静,如果建虏攻破玉田,或者从玉田城下绕道,直扑三河,那么他一万六千名的保定兵就要立刻救援三河---顺天巡抚潘永图和精武营副将刘肇基率兵五千驻守三河,可以抵挡一时,但如果十万建虏全部杀到,他们肯定是抵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