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隆……
马蹄如雷。
噶达浑率一千骑兵突前,满达海率领剩余骑兵在后,向堵路的明军冲击而去。
半山腰上。
在一棵长的扭扭曲曲的野槐之下,几十个全身甲胄的武襄左卫正扇形而立,护卫着中间一个银盔银甲、腰悬长剑的少年,少年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两道浓重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清澈平静的眼睛,此时双手举着千里镜,徐徐扫过山脚下的战场,最后定在了潮白河边,也就是建虏主力,满达海所被簇拥保护的地方,嘴里小声说道:“四磅炮居然能砸到河边,也是难为李顺了,”
站在他身边绯袍文臣捻须而笑:“居高临下,大炮射程自然增加,再者,殿下改进了火药和铁弹的制造,能多打三百步,倒也不稀奇。”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微笑道:“蒙古人已经溃败了,先生以为,建虏能支持多久?”
“四千余蒙古兵,伤亡一千多人,最后才溃败,在臣看来,已经是蒙古人的极限了。当年,戚少保镇守蓟州时,一万蒙古兵,死伤一千,剩下的人就会全线撤退,这些年,蒙古人跟着建虏打了不少胜仗,娇惯了他们,今日算是让他们领教到了我大明的厉害!!”
吴甡先吐了心中的一口恶气,然后继续说道:“建虏和蒙古人不同,不但更凶残,而且他们对败兵的惩罚极为残酷,不但败兵本人,就是败兵的家人也会被株连,重则全家斩首,轻则全家罚没为奴,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一个任何驱使的奴隶!也因此,建虏兵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当败兵。战死了,他家人或许还有活路,如果做了败兵,连本人带家人,都会坠入黑暗之中,所以臣以为,这两千正红旗,不杀他一个一千五六,剩下的人是不会惊恐败逃的。”
朱慈烺微微点头,对吴甡的看法十分赞同。
建虏在辽东崛起,军事上无往不利,除了其本身出自辽东的穷山黑水,少小锻炼,善弓射和格斗,是天生的优秀战士之外,其残酷的战败惩罚制度也是原因之一,建虏兵宁愿战死,也不敢败逃,不然就会牵连他的家人遭受到极其残酷的处罚。不夸张的讲,等于是瞬间从天堂打到地狱,这种军事制度下,建虏兵不敢败逃,八旗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溃败。
“呜~~~”
山脚下响起号角声,那是正红旗冲锋的号令。
朱慈烺举起千里镜,再次看去。
此次伏击,他在牛栏山的两端,分别布置了徐文朴和杨轩。徐文朴对付伊拜,杨轩堵截满达海。现在徐文朴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此时正和吴三桂扫除剩余的蒙古骑兵,要腾出手来,增援杨轩,尚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山头上的伏兵,乃是两个左柳营和两千昌平兵,战力比精武营差得远,人数不过六千人,他们从山上用弓箭骚扰建虏骑兵是可以的,要他们冲下山来,背攻建虏铁骑,那就有点难了,所以短时间之内,杨轩只能靠自己,他必须顶住正红旗排山倒海的攻击。
至于另一个精武营千总队,张名振率领的新兵营,则是和另一个左柳营的千总队,一共三千人,一起被布置在了杨轩队后方两百步之外。
一来预防万一,即便杨轩挡不住,被建虏铁骑突破了,依然还有张名振防线,等于是双保险,一定要将追击而来的建虏骑兵,全部歼灭在潮白河边。
第二,拦阻建虏可能的援兵。
建虏凶悍,朱慈烺不敢确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他们全部歼灭,这中间,如果建虏后续的骑兵来援,内攻外合,说不得煮熟的鸭子就会飞了,所以必须有一道保险杠,或者说是一道防火墙,将战场隔离开来。即便建虏骑兵来援,张名振的防火墙也足可抵挡一阵,以保证全歼正红旗的战果,不会受到意外影响。
一切布置妥当,朱慈烺和吴甡带着佟定方张家玉和众参谋,登上山梁,总览全局。
……
“呜呜~~”
号角声更加响彻,建虏骑兵冲得更急,站在山梁上,清楚看到那一面面红色的铠甲,连着避雷针头盔上的红缨,交织成一片,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洋,向杨轩的千总队汹涌而去。
虽然山头上的明军不住的射箭和施放鸟铳,给冲击的建虏骑兵造成了不小的干扰和伤亡,但正红旗骑兵却阵型不乱,分成前后两波,后面那波稳住阵脚,前面那波山呼海啸般向杨轩队冲去。
“隆隆隆隆~~”
马蹄踏的大地隆隆作响,感觉地面都在摇晃,配上建虏骑兵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其威势确实骇人。
蓝色军旗之下,杨轩咬着竹哨,紧紧盯着奔驰而近的建虏铁骑,脑子里急剧测算着距离,开封之战,他来回奔波,但却一次真正的硬仗都没有打过,只是磨破了鞋底,战后论功,他远远输于阎应元和魏闯,因此这一次他比任何人的战意都要强烈。
尤其面对的还是建虏,比起流贼,这更令他兴奋和激动。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是冷静威严,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一个合格的临战指挥官,但其实他心脏砰砰乱跳,感觉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手心里也都是汗,毕竟建虏凶名在外,可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流贼能比的。
不过他脑子始终清楚,建虏精骑都是两重甚至是三重铁甲,照日常的训练测试,只有在进入到六十步之内,精武营现在所使用的鸟铳才能对其造成杀伤,这也是太子殿下一再叮嘱,不到距离,鸟铳绝对不可以轻易击发的原因。
而太子殿下就在半山腰,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今日一定要有所表现。
隆隆隆隆……
建虏骑兵越来越近,烟尘滚滚之中,隐隐已经能看到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容了。
忽然。
“嗖嗖嗖搜~~”
羽箭破空之声密集如急雨。
进入八十步,在明军鸟铳击发之前,建虏的弓箭竟然是先行倾射了过来。
明军阵型微微有骚动。
没有听到竹哨声,任何人都不能击发鸟铳,经过精武营近乎魔鬼般的残酷训练,每一个鸟铳兵都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本能,虽然紧张,但却没有人敢提前击发,即便建虏的铁骑已经进入到百步之内,已经快要冲到面前了。
但面对敌人射来的密集箭雨,人类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们想要闪躲。
“稳住!擅动者斩!”
杨轩大喝一声。
骚动停止。
精武营的“斩”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叮叮当当。
羽箭落下,射在士兵们的甲胄之上,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剧烈声音,随即被弹落在地。不同于普通明军的甲胄不全,或者是烂甲胄,精武营士兵所披挂的半身铠甲,都是内廷盔甲厂制造的精品,全重三十余斤,没有丝毫作假的地方,建虏的弓箭虽然猛烈,但却伤不到他们,除了三四个被射中面门的倒霉者应声倒地之外,其他人都毫发无伤。
“滴~~”
几乎同时,杨轩用力吹响了口中的竹哨。
竹哨尖锐。
建虏冲到五十步之内了。
“砰砰砰砰……”
鸟铳兵扣动扳机。
白烟冒起,火光乍现,早已经预备很久,急不可耐的一枚枚铅弹呼啸而出,向建虏扑去。
就像是割草一般,已经冲到明军阵前五十步,张弓搭箭,想要继续倾射箭雨的建虏骑兵,被打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瞬间就倒下一片,因为前冲的惯性太大,有些中弹的战马,甚至是直冲到明军的盾墙之前,才悲鸣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