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李岩更有一种隐隐地担忧,他觉得,今日战局,一定不会像闯帅想象的那么顺利。那年纪虽轻,但却颇有手腕和谋略的朱家太子,一定有他们还没有想到的“后招”。
宋献策掐着手指,摇晃脑袋,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在算此战的胜败呢,还是在算朱家太子的运数?
曹营旗帜下。
在骑兵列的最后面,一名身材娇小的黑衣骑兵因为视线被挡,看不到对面的官军,急得不停的拨马,甚至想要在马背上站起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那样一来,她身份就有可能会暴露,只能强忍住好奇心,不停地问身边的那名老兵:“黎叔,你看见了没有?真是朱家太子吗?”
披着铁甲、老兵打扮的黎叔摇头:“我没有看到,不过应该是,那代天巡狩的大旗,可不是随便人就敢打的!”
黑衣人握了握手中的短剑,抬目望着天空,用娇脆的声音道:“那就好,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取了他的性命,让崇祯老儿去哭!”
官军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在亲眼见到大明太子的英武和从容,尤其是太子带来大批援兵之后。官军的军心登时就稳定了下来--太子如此镇定,显然是成竹在胸,又亲临前线,此战必胜。
太子代天出征的大纛一到,左良玉“平贼将军”的大纛就降了下来,战场上只能有一个统帅,现在是太子领军。左良玉率领左营众将亲自迎接太子。战场一切从简,没有跪拜,只是抱拳,太子勒住战马,在马上点头,肃然道:“不必多礼,布阵迎敌要紧。”
这中间,所有的步兵,不论太子新带来的两个精武营的千总队,还在原先在中军列阵的左部两千步兵,全部都冲到第一线列阵御敌,只有左柳营分出了六千人马和阎应元的千总队列在中军大纛之前,作为大军的后备队。
步兵布防的调整,由吴甡亲自指挥和调派。在他的喝令下,各部步兵到指定的地点列阵防御。
考虑到左营步兵缺少火器,战力难以保证,所以吴甡将精武营的四个千总队分别派在了前方御敌的四个重要部位,中间穿插左营步兵和左柳营。等于是以精武营为干,以左柳营和左营为枝,形成一道稳固的防御体系。如果他们两部顶不住,临近的精武营可随时支援。
官军步兵一共两万余人,摆出了一个大约六里长的正面防御阵型,两翼则由左良玉的骑兵负责,太子在三千营和武襄左卫的保护下,坐镇中军,提振士气,调派人马。
为什么是六里?因为六里是官军防御的最低限度,少于六里,流贼完全可以绕过官军防御,去贾鲁河的更上游,或者绕道救援柳庄。六里不但是最低防御,同时也是两万步兵的防御极限。
一片人喊马嘶、官军急急布防之中,朱慈烺拨马冲上小山坡的最高处,远望对面的流贼军阵。
当官军布阵的同时,对面的流贼也在乱糟糟的准备进攻,十万大军的调派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相当的指挥能力,各个大掌盘、中掌盘,都策马来去,挥舞马鞭,指挥手下的兵马进入相对应的进攻阵地。
山坡上,左良玉小声向朱慈烺汇报军情。
对于太子的出现,左良玉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以太子的英武和自信,是一定会亲自到前线督战的。刚才他只所以给了左梦庚一马鞭,乃是因为他得到消息,说太子已经行到了身后两里之处,但不知为何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左良玉刚开始不明白,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太子身份尊贵,他出场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要提振官军的士气。
所以时机选择非常重要,来早了,官军鼓起的士气可能很快就会泄掉,来晚了,战斗开始了,想要鼓舞士气也来不及。而太子选择的时机非常恰当,正是闯营大军到达、官军军心动摇之时,太子的出场,不但振奋了官军的士气,也压制了流贼的气焰。
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在佩服太子心机的同时,左良玉就更是戒慎小心了。
他心底隐隐有一种怀疑,在归德驻军的这两个月里,太子每日巡视军营,召见各级军官,很有可能已经收买了他的某一个部下,如果太子知道左梦庚曾经向他提出过那么荒唐的建议,而他没有强烈反对,那他未来的前途就黯淡了,因此他才会毫不客气的给了儿子一马鞭,就是要向太子证明自己死战到底的决心。
听左良玉说完,朱慈烺深深望着他:“昆山将军,此战敌众我寡,非拼力死战不可,我军的两翼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闯贼突破!只要坚持到天黑,等虎大威的援兵到达,今日我军就是大胜!”
“臣遵命,就是粉身碎骨,臣也绝不会让流贼逾越一步!”
左良玉慷慨抱拳,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上了战马,亲往左翼防守。右翼则交给了猛将马士秀。
步兵在中间,骑兵在两翼,这是冷兵器时代,华夏王朝军队最基本的行军和防御阵型。
但闯营的阵型却和官军完全相反。
闯营行军和进攻,历来都是骑兵在中间,步兵在两翼,作战之时,两翼的步兵先冲上去猛攻,等官军疲惫了,骑兵再从两翼与侧后完成包抄和致命一击。行军时,如果遭到官军的袭击,难以抵挡时,中间的骑兵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两翼的步兵,直接撤退。究其原因,乃是因为骑兵乃是流贼的主力,流贼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流”字,两翼的步兵,或者说是裹挟来的炮灰,死就死了,根本伤不到流贼的实力。
此时,闯营和曹营的进攻架势依然是遵循老办法。
一万骑兵聚集在中间,九万步兵在第一线展开,只等列阵完成,就会对官军展开攻击。
朱慈烺下了马,站在山坡上,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对面的流贼士兵。
双方距离不到四里,最前面的距离甚至不到两里,千里眼清楚的将闯营所有的动静都收入眼底。
朱慈烺看完一圈,心情沉重,将千里镜交给吴甡。
吴甡观望了一圈后,将千里镜交给侯恂,脸色凝重的对太子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流贼确已经不是当年的流贼了,想不到兵势如此之盛,盔甲兵器一点都不比官军差,骑兵甚至还胜过了官军。”
朱慈烺道:“少司马以为,我军守得住吗?”
吴甡拱手:“流贼虽然势大,但仍以乌合之众为多,臣以为,我军坚守到天黑,不成问题。”
“但少司马你眼中有很深的忧虑……”朱慈烺盯着他的眼。
“是。”吴甡轻叹:“臣以为,我军兵力还是有点少,神机营又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到,为大军提供火炮支援,一旦开战,精武营守卫的几个地点没有问题,但左营步兵坚守的几个点,臣却有点不放心。流贼将领都是人精,最擅长柿子挑软的捏,他们一定会猛攻左营坚守的几个地方,一旦左营坚守不住,精武营又来不及救援,被流贼突入阵中,我军就危险了。”
这也正是朱慈烺所忧虑的。
吴甡继续道:“所以臣以为,应该尽快攻克柳庄,将围困柳庄的四千人马调到前线来。”
“流贼在柳庄最少也有一千五百人,还挖掘了壕沟,布置了工事,短时间之下想要拿下,怕是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