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闯营精锐,声势骇人。
对面的左营骑兵都微微变色。
“闯贼!”
左梦庚忍不住又喊了出来,还抬手指着闯旗。
左良玉皱起眉头,这对个不成器、而且还沉不住气的儿子,他实在是无语,想着自己之后,左梦庚怕是撑不起左营的担子。奈何他全部的家人都死在了许州,现在就只剩左梦庚这么一个宝贝,明知所琢非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强雕。
闯字之后,曹营旗帜也出现。
罗汝才骑一匹黑色的骏马,脸色沉沉,在军师吉硅和一干武将的护卫下,率四千骑兵,在闯军的左侧列阵。
曹营四千,闯营一万,一共大约一万四千名骑兵。
随着闯营和曹营骑兵的出现,杀机涌现,周围的空气也变的炙热和紧张了起来,士兵握紧武器,战马不安的躁动,大战一触即发。
左良玉放下千里镜,冷冷道:“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准备迎敌!”
中军官快马传令,随着马蹄之声,从东传到西,又从西传回东……
李自成立马闯字大旗之下,仔细的观望对面的左营军阵。他没有千里眼,而且还是独眼,不过眼力却贼好,他清楚的看到,左营骑兵分为三部分,每部骑兵之前都列有步兵方阵,步兵方阵之前布置有一个个的拒马桩和木排,不过明显就是临时赶制出来,不但不规则,木排使用的也都是草绳,质量应该不会太牢靠,怕是经不起一次冲锋---太子督促各军疾行,前锋部队除了兵器,其他器物都没有携带,无法挖掘壕沟,只能用长刀砍伐树木,临时赶制出了一些拒马桩和木排。
观望了敌情,确定了官军的兵力和布置之后,李自成心中微有忧虑,原以为左营只有骑兵,想不到却多了三个步兵方阵。庆幸的是,官军阵中并没有火炮。这么多年来,李自成对官军的火炮最为顾忌,在他看来,没有火炮的官军,就像是失去利齿的老虎,畏惧程度大大降低。
李自成跳下战马,从地上抠起一块土,轻轻捏碎,细土簌簌而下,他欣慰的点头,朝刘宗敏道:“老天助我,天气不错。地上的泥土也很干,正适合骑兵出击。”
“闯帅,下令吧。”刘宗敏摩拳擦掌,请命出战。
李自成拍拍手里的土,抬头再远望官军,脸色凝重的道:“……虽然没有火炮,但官军阵型严整,兵力也不差,这一仗怕是不好打啊。”
刘宗敏道:“外强中干而已,一夜没睡觉,就不信他们能有多少的战力。再说了,咱闯营没有恶战没有经历过,还会怕左良玉区区九千骑兵吗?”
李自成豪爽一笑:“那就干!”翻身上马,左右环视一圈之后,见众军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挥马鞭,就要下令攻击。
“叔父,且慢~~”
一个焦急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发令。
李自成放下马鞭,望着从前方返回的李过。
李过策马扬鞭,马急人更急,到了李自成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叔父,不可强攻。”
“为何?”李自成问。
“左良玉骑兵有九千,步兵五千,我军在兵力上并不占上风,且朱家太子的京营兵多使用火器,他们在左营之前列阵,我义军如果强攻,必然会损失惨重。”李过焦急道。
李自成马鞭一指:“并非强攻,而是要绕行攻击,官军摆开的阵势不过三里宽,前方虽有拒马和步兵,但两侧却没有,额派曹营正面猛攻吸引,另派两军绕行两边,从侧面猛冲。左良玉骑兵不过八九千人,在项城和郾城之时已经是我闯营的手下败将,胆气已失,又连夜奔袭,人马疲惫,我料他必挡不住我闯营的猛攻!只要左营溃败,前面的三个步兵方阵完全不足虑。”
李过摇头:“不可叔父,京营兵变阵迅速,远超我们的想象,我军兵少难以撼动左营,兵多了,京营必然会于两侧变阵,阻挡我军。再者,侄儿刚才纵马到前方左侧探查敌情,发现地上的草木被砍了不少,草丛之间隐隐有不少的绊马洞。以侄儿之见,等后续步兵到达,我军才宜进攻。”
绊马洞,碗口大小的小洞,专用来对付骑兵,奔驰中的战马马蹄一旦踏进去,立刻就会骨断筋折。
“哦?”
李自成的脸色沉了下来。
正面有拒马和木排,两侧挖有绊马洞,看来在仓促之中,官军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额去看看!”刘宗敏拨马要前行。
“不必了。”李自成拦住他,用独眼看着对面的官军方阵,沉思了一下,缓缓道:“补之说的对,官军有步兵,咱们没有,为万全计,还是应该再缓缓。眼前的骑兵是咱闯营的老本,不可轻易冒险,刘芳亮的步兵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不如再等两个时辰,等刘芳亮到了,用步兵冲垮官军的防线,再骑兵突击。”
“额们步兵精锐会来,官军步兵精锐同样也会到。说不定官军火炮也会跟着……”刘宗敏道。
“但他们不过数万,我们却是数十万。以多搏少,还是我义军占上风。”李自成下定决心:“传令,全军暂时歇息。”
……
原本准备进攻的闯营,忽然又松弛了下来,中军处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那是保持警惕,全军暂时歇息的号令。随即,闯营骑兵纷纷下马,盘坐在马前休息,有一小队的骑兵却从闯营阵中冲了出来,到了官军战前一百步,弓箭和鸟铳的射程之外,跳下马来,扯开嗓子,对着官军大骂了起来:“左良玉孬种,缩头乌龟!”
“左良玉小妾偷人!”
“左梦庚不是左良玉的亲儿子,是小妾偷人生的!”
“左良玉,你个老乌龟,你头上好大的绿帽子!”
“左梦庚,左良玉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我在这里呢!”
这一队骑兵都是闯营选出来的大嗓门,一个个中气冲足,将污言秽语清楚的送到每一个左营士兵的耳朵里。
他们骂一声,身后的闯营士兵就哄堂大笑一声。
年轻气盛的左梦庚哪能受了这样的侮辱?呛啷一声拔出了长刀,咬牙切齿的道:“流贼欺我太甚。父帅,给我一支人马,我去斩了他们的狗头!”
左良玉却不以为意,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闯军的辱骂,也没有听见儿子的请战,只自顾自的说道:“看来闯贼暂时不会进攻,要等后面的步兵了。传令,所有骑兵都下马休息。”
“是。”
中军去传令,清脆的锣声响起,左营骑兵如蒙大赦,一个个都下马休息,狂吃干粮又喝水。
惠登相看了一眼左梦庚,对左良玉说道:“流贼骂的实在是不堪入耳,我营中有几个大嗓门,足以将他们压下去!”
左良玉淡淡摇头:“不必,骂又骂不死人,省下那份力气,一会杀贼吧。”说罢捋了捋长须,翻身下马,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被晾在一边的左梦庚好似明白了一点什么,涨红着脸,慢慢将拔出来的长刀又塞了回去。
骑兵都下马休息,步兵也不再紧绷着身子,都坐下原地休息,只有那一面面的长盾依然矗立,以防备流贼可能的突袭。
两军对峙,没有人主动进攻
风吹过,除了阵中的那些污言秽语,天地之间重新又安宁。但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战鼓响起,这里随时都会变成杀戮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