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士为知己者死,阎应元本就是忠肝义胆之人,得此恩遇,一条性命早已经交给了太子,交给了朝廷,也因此,他平常治兵练兵,就和其他将官的想法完全不同,他每月的俸禄,除了少部分供应老母开支,其他全部都赏赐给了部下,吃住也都和士兵们在一起。正所谓“深得兵心”,此次出京作战,阎应元一直都没有得到出战的机会,今夜面对敌袭,面对己方即将崩溃的危局,阎应元心中没有丝毫的惧怕和慌张,有的只是击杀流贼、报效朝廷,报效太子的雄心和豪迈。
“杀!”
当左脚踏上河岸后,阎应元举起手中的长刀,大吼一声。
历来步兵对骑兵,如果是面对面的交锋,步兵阵型齐整,骑兵是绝对不敢硬冲的,骑兵对付步兵的法宝是两个,一个是背冲,另一个是侧冲,洪德亮的前队只所以会被冲溃,就是因为被侧冲,另外阵型也不整,无法有效的组织反击。
阎应元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一直大声的命令督促,要所有士兵保持好阵型,而且他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先士卒,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伴随着“咚咚咚”的战鼓声,他五百人的把总队冲上了河岸。
和刚才前队的登岸点不同,阎应元选择的等岸点往西偏移了两百米左右,正将大部分的流贼骑兵都隔绝到了东面。
听到河中传来的鼓声,李过颇为惊奇的看了一眼、在他的印象里,只要是前军战斗不顺,快要被歼灭,官军的后队是绝对不敢来救的,想不到今日却出了意外,官军的后队居然敢过河来攻!
其时天色渐亮,不用火把也能隐隐看见河中间的人影。
四五百人,阵型齐整,手中的长枪齐齐向前伸出,寒光瘆人,中间的三角军旗下,有鼓声不停的传出,显然,鼓手就在军旗之下。
李过虽然惊奇,但却一点都不惧怕,他一千五百骑兵,刚才这一番冲锋伤亡极少,官军只有五百人,虽然阵型齐整,但侧部和后部是官军最大的弱点,等官军前部上岸,后部还在河中时,他骑兵猛力从两个侧面攻击,这一部的官军就会像刚才一样,土崩瓦解。
唯一的担心,就是周围的官军骑兵会来救援。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李过吹了一个口哨,跟在他身后的号兵立刻吹响号角。
李过的意图很简单,想要想趁官兵立足未稳,将他们重新赶下河去。
呜呜~~
号角声在晨曦中飘荡。
正在冲锋追击的流贼骑兵立刻收拢人马,向后续登岸的官兵冲来。
刚才这一番铁骑冲杀极其痛快,杀的官兵毫无反抗的能力,流贼骑兵都士气高昂,远望着即将过河的另一队官军,想着故技重施,再杀一场。离着岸边比较近的那一股流贼冲得尤其猛,号角之声还没有停,他们就已经冲到了官军阵前。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晨曦之中,登岸的官军摆出的不是直阵,而是一个椭圆形的阵势,将岸边一百米的登岸点护卫地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侧面的空档,无论流贼从哪个方向攻击,都会撞到那密集的长枪林。而官军后续的登岸人马,正跑步进入椭圆形的阵中,就像是气球一样,随着人马的增加,阵势慢慢地向外扩大。
“啊……”
十几个冲击过快,来不及收马的流贼,撞上了官军的盾阵和枪阵,在一片惨叫中,都被官军戳成了血葫芦,没有一个能逃生。没主的战马惊慌的四处奔逃。
后续的流贼惊得连忙勒住战马。摘下弓箭,向官军嗖嗖猛射。
但官军阵型齐整,甲胄齐备,射去的羽箭除了掀起一阵箭头碰撞铁片叮当之声,再没有其他作用。
“列阵!反击!我京营没有怕死之兵!”
阎应元在圆阵之中高声大喝。
他中气充足,这一番大喝,周围一里之内的人都能听到。
听到战鼓声和阎把总的吼叫声,岸边原本快要溃散的官军,渐渐稳住了阵脚,开始聚拢到一起,拼命反击--和地方部队不同,精武营的士气更高,平常的洗脑和军纪的执行,让他们脑子里有“临战逃跑”的羞耻感,最重要的是,每个精武营士兵都有十亩的俸禄田,一旦在战场上逃亡,俸禄田直接没收,人抓到了还会被斩首。所以但凡有一线希望,精武营的士兵都不会选择逃亡。
李过脸色沉沉,骑兵战术最精髓的一点就是“打了就跑”,不和步兵纠缠,眼前的步兵战阵齐整,必是一支精兵,统帅也必然也过人之能,且周围都是官兵,不宜继续纠缠,还是应该继续向前,增援柳庄,但对手只有五百,且横亘在他前行的道路上,他手握一千五百精骑,兵马三倍于对手,在这种大好局面下,没有绕行的理由,再者,谁也不知道绕行的时候会不会遇上官军的骑兵主力。
“砰砰砰……”
就在李过犹豫之时,官军阵中的鸟铳忽然爆响--刚才被突袭之时,登岸的鸟铳兵胡乱的放了一些鸟铳,但因为不成阵势,难以辨别目标,所以对流贼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在流贼看来,官军不过就是在暗夜里放了一阵鞭炮而已。
和刚才零散的鸟铳声响不同,这一次鸟铳声音不但密集,而且齐整,白烟冒起处,一颗颗铅弹向前喷射而出,就像是割草一样,将围在官军四周,想要张弓搭箭的流贼骑兵射的人仰马翻。
李过大吃一惊。
虽然他对官军的火器之利有相当的了解,但眼前这股官军使用的鸟铳却让他着实震惊,在他的印象里,官军要想使用鸟铳,必须事先点着火绳,然后才可以击发,薄雾弥漫的晨曦中,官军阵中并没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一些鸟铳又是怎么击发的呢?
顾不上惊讶,因为官军的鼓点忽然变了,阵型也随着改变,不再是缩在岸边、用以自卫的椭圆形枪阵,而是忽然变成了一个长阵,趁着前方流贼被鸟铳一扫而空的时机。在一声声密集鼓点的催促之下,圆阵左侧的长盾手长枪手护卫着中间的鸟铳手,拼力奔跑,几乎是在几个眨眼间,就将椭圆形的曲线,甩成了一条直线!
就像刀切一样,流贼被分成了东西两半。
在直线的西面,赵志超残留的官兵正结成了十几个小阵,和一部分流贼骑兵缠斗,而在直线的东面,是李过率领的大部分骑兵主力。
好快的速度!
李过惊讶无比,官军变阵的速度和熟练度,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撤退,官军就已经改变了阵型和作战的方法。
圆阵变成了直阵,意味着官军露出了侧部的弱点,右边的侧部因为紧邻河水,难以攻击,左边的侧部却是实实在在,“杀!”李过当机立断,趁着兵力优势,歼灭这股官军,不然等到这股官军成长起来后,必然会变成义军的劲敌。
“呜~~”
号令兵急忙举起号角猛吹。
杀!
李过麾下的骑兵都是精锐老贼,听命令不等指挥就知道是攻击侧面,呼喊着聚拢队伍,向官军的侧面猛攻。
砰砰砰,鸟铳又响了。
白烟冒起,战马长嘶,从正面转向侧面的流贼骑兵纷纷中弹,惨呼落马。直到没了性命,流贼们才发现,官军的鸟铳打的好像有的远。
这一轮最少带走四十个流贼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