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陕身边的两个辅兵倒是出枪猛刺,但却被那个贼兵拨了开。眨眼间,那个身披铁甲,挥舞长刀的贼兵就已经翻上了城墙,嘴里嘶吼着,左右连出两刀,将扑上来的两名官兵砍翻在地。转身正好面对老陕,于是毫不犹豫又是一刀。
“轰~~”苦攻三日,见终于登上了城头,城下的贼兵都是兴奋,呼唤之声瞬间就响遍了整个战场,流贼气势陡然大振。守城的官兵都是心慌,人人都担心流贼会破城。
城头上,面对砍过来的长刀,老陕呆愣的竟然不知道闪躲。
幸亏百总已经提刀冲了过来,挥刀为他挡下了这一下。刀声之后,百总和那个贼兵战了起来,不想那贼兵极其厉害,一个反手,就将百总手中的长刀磕上了天,再一刀就砍向百总的脑袋,百总手忙脚乱中一时无法闪躲,眼看就要被击毙于刀下。
一直呆愣着的老陕忽然跳了起来,从背后猛冲过去,一把抱住那贼兵的腰,将贼兵摔倒在地,两人在地上翻滚着厮打了起来。
“幺弟,是额啊!”老陕大喊。
那贼兵楞了一下,仔细看老陕的脸,忍不住惊叫:“大哥!?”
“是额。”老陕泪流满面:“想不到额还能活着见到你,扔了刀吧,额们一起做官兵。”
“不可能!”贼兵咬牙:“大哥,和额一起当义军吧,额们一起杀散官兵,夺了城门,闯帅必然封你一个掌盘!”
“不!”老陕摇头:“额绝不当贼!”
“狗官军才是贼!”
两兄弟咬牙切齿的争论。老陕一个松懈,没有抓住,其幺弟忽然挣脱他的搂抱跳起来,又向其他官兵杀去,他极其勇猛,长刀过处,官兵竟然挡不住他。
“谁也不许后退!杀!将贼兵赶下去!”
这中间,河南巡抚高名衡率亲兵赶到,在他的鼓舞下,原本有些畏惧的官兵都压了上去,和刚冲上城的贼兵战在一起,同时弓箭齐射,砖石齐施,又扔了一个万人敌,将城墙下的贼兵烧的惨叫连连。
很快,冲上城头的十几个贼兵就全被斩杀殆尽,老陕的幺弟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敌手,被十几个官兵堵在了墙垛边,十几杆长枪一起攒刺,老陕的幺弟被扎成一个血葫芦,临时却依然不甘心做着攻击的动作……
老陕呆呆地跪在那里,整个人都空了……
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两人一起从陕西逃难出来,途中遭遇乱兵,兄弟两人走散,这些年来他一直想方设法的在寻找弟弟,想不到今日却在战场上遇见……弟弟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至亲,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一瞬间,城外的流贼,城中的百姓,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忽然变的遥远而模糊……
夜晚,老陕缩在城楼下,目光呆滞,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连百总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见。百总以为他被今天的激战吓到了,也没有再在意,只叮嘱两名社兵好好照顾。
城中隐隐有哭声,虽然三日的激战杀死杀伤了数万的流贼,但城中军民伤亡也是不小。城头火把照耀之下,守夜的官兵一个个都面如枯槁,望着城外的流贼大军,耳听着城中的哭声,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晚?
很快哭声就停止了。
为防动摇军心士气,巡抚高名衡下了死令,城中不许大声哭泣,要哭只能在自己家中哭。巡逻的社兵不止严防奸细,对于动摇军心的各种事件,都要第一时间阻止。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城中上方寺架有一百多口锅,日夜不停的烧锅,为守军提供饭食和热水。子时,上方寺的僧人和社兵送饭食到城头。握着手中的馍馍,喝着热水,这些鏖战了一天的军士,方才感觉到自己活着的真实性……
流贼大营。
各部正在计算损失。
今日伤亡一万五。
李自成脸色凝重,但决心不变。
……
归德。
朱慈烺拜伏在地,接受圣旨。
自从穿越以来,朱慈烺接圣旨的时候并不多,算上这一次也不超过十次,但今日圣旨严厉的口气,让他微微心惊,同时又满是苦笑,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崇祯帝竟然如此的沉不住气,明明自己已经将开封之战的利弊分析的清清楚楚。临出京前的密奏,还有收复归德之后的两封密奏,又将河南的形势和开封战事的变化详细转告,他以为,三者相结合,父皇应该能了解他的苦心和用意,不至于声声催战,但没想到,父皇崇祯帝还是向他发来了催战的圣旨。
宣读完毕,内监秦方卷起圣旨,将太子扶起来,一脸苦笑的道:“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以为,开封危在旦夕,陛下寝食难安,彻夜不眠,身为臣子,应当为君父分忧,立刻救援开封,岂能驻兵不动?”
朱慈烺心知这一定不是秦方的意思,而是父皇的叮嘱,于是不在意,令人送秦方去休息。
跪听完圣旨,吴甡,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等人都是忧心,几人对于陛下的急脾气都有相当的了解,而且圣旨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二十万大军面对五十万流贼按兵不动,畏惧不前,实在是有损朝廷的颜面,即便流贼士气正盛,不宜正面交锋,也应该开到开封城下和流贼对峙,而不是留在三百里外的归德。
丁启睿和杨文岳又想要进言,被朱慈烺摇手阻止。
朱慈烺向自己军帐走去,想着再写一封密奏,将河南的军情和自己的谋划,更清楚的向父皇阐述,让秦方带回去,以免父皇再来催战的圣旨。
急步如火的奔进军帐,正看见一个纤细美丽的身影蹲在帐中,仔细清理地毡上的灰尘,见太子忽然返回,慌张的跪在地上。
朱慈烺微微一愣。
原来是颜灵素。
怪不得这两天黄昏巡视归来,总觉得军帐比素日里干净,而且整洁了许多,空气感觉也很新鲜,原本以为是田守信或者是唐亮精心打扫,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颜灵素每日在忙碌。
“拜见殿下。”颜灵素虽慌不乱,跪在地上谨慎行礼。
朱慈烺转头看田守信。
田守信连忙跪倒:“颜姑娘一直请求,帐中又确实缺少一个收拾行辕的宫女,奴婢就斗胆答应了她,准她每天下午到帐中收拾一个时辰,事先未禀告殿下,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朱慈烺没有生气,不止是因为颜灵素是忠良之后,更因为颜灵素秀丽绝美,让人见了舒服,她柔言细语的请求,就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恐怕也无法拒绝。
“你也起来吧,你弟弟呢?”
朱慈烺看向颜灵素。
见太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田公公,颜灵素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谢殿下,唐公公抱着他到医官账去了。”
朱慈烺点点头,摘下头盔到案后坐下,田守信先接过头盔,又急忙为他展开信笺笔墨,颜灵素退到角落里,静静不说话。
军情如火,心中又淤积了足够多的郁闷,朱慈烺提起笔来刷刷连写,除了过往的旧言,这一次他向父皇透露了一个新机密,那就是闯贼李自成可能已经控制了开封附近的水源,一旦大军开拔,到达开封城下,被闯贼掐断水源,大军必乱,这也是他不急于向开封进军的原因。一旦断水,大军就必须撤退,在如今紧绷的情势下,任何的撤退都可能会演变成一场难以控制的大溃败,因此除非时机成熟,否则官军不宜向开封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