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武以为,应该按照原计划向济宁进军,不应该轻易改变计划。
“官军只有两万,额听说都是狗太子招来的新兵,新兵能有什么战力?咱们有八千人,又都是骑兵,怕他个鸟啊?”张武大声鼓动。
张武是闯帅的亲信,也是闯帅派来的四千兵的掌盘,他跟着郝摇旗出战,一来是助战,二来也有监视的意思。所以他坚决主张执行原来的计划,向济宁进军。
刘三虎却反对。
刘三虎是郝摇旗手下大将,也是郝摇旗的心腹,他认为既然官军探马在县城周边出现,说明他们已经暴露了,济宁的官军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这种情况下突袭济宁,已经失去了忽然性和隐蔽性,必然会遭受失败,不如就此退兵,退到归德附近,再寻战机。
刘三虎的心思很简单,他知道自己老大和闯帅并不太对盘,这四千骑兵是老大的本钱,如果折在了济宁,以后在闯营之中就更没有地位了,所以坚决不同意冒险。
历史上,在李自成在世之时,郝摇旗并不受重视,且一直被压制,直到李自成死在九宫山之后,郝摇旗才挣脱了禁锢,开始大鸣大放,变成了和李过刘体纯等人平起平坐的大掌盘。
两种说法各有道理,也各有拥趸,因此在帐中吵成一团。刘三虎和张武吹胡子瞪眼,几乎就要动手了。
“都给老子闭嘴!”
一直咬牙不说话,只不停抓弄黄卷胡须的郝摇旗终于是跳了起来,睁着牛眼吼道:“娘求的,就知道瞎吵吵,就不能安静的让老子想会事?”
这一声如同炸雷在帐中响起,众人都不敢再吭气了。
“老子定了,不打济宁,也不退兵,老子要去打鱼台县!”
帐中的桌子上有一张简易地图,地图上摆了几个石子,代表敌我双方,郝摇旗将代表自己的那颗石子重重地拍在了济宁的下方。
鱼台县?
众头目都有点吃惊。
流贼大部分都是文盲,对山水地理知识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些大小头目,知道鱼台县在哪,具体情况如何的人也是不多。
“大掌盘,鱼台县在哪啊?”有人问。
郝摇旗瞪眼,作势要呼巴掌:“娘求的,让你读书你就是不读,连鱼台县都不知道,还怎么当额的亲兵队长?”
那人吓的一缩脖子:“大掌盘莫生气,小的这就是去读书。”
见他滑稽的样子,帐中人都笑了,气氛也松弛了下来。
不过对于郝摇旗攻击鱼台县的策略,众人还是有不解。
这时,一直坐在帐篷角落里,默默不说话一个人开口了:“鱼台县位于山东省西南部,东临南阳湖、昭阳湖,南与南直隶沛县、丰县毗邻,西与金乡县接壤,北以济宁州隔河相望,距离咱们现在马庙镇,正好一百里。虽然只是一个县,但鱼台县却也是京杭大运河之上的重要节点,崇祯元年时,每年由徐州北上经过鱼台的粮船有12000艘,运输量超过400万担。来往的商、客船更是络绎不绝,鱼台县距离济宁九十里,很多无法到达济宁的粮船会在鱼台过夜,加上狗朝廷现在又在鱼台新设了一个厘金局,征收过往船只的厘金税,每日滞留在鱼台县的船只就更多了。”
此人姓吕,原本是豫中的一名落魄秀才,被郝摇旗拉拢来当了军师。这些年,随着闯营势力的扩大,各个大掌盘也都学李自成的样子,在营中养起了读书人,郝摇旗也不例外,吕秀才进入郝摇旗账下不过三个月,尚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不过却已经得到了郝摇旗的信任和器重。
吕秀才继续道:“闯帅给咱们的命令,是击败或者是破坏朱家太子的粮草后勤,现在官军已经知道咱们在这里,济宁肯定已经有了防备,咱们如果硬冲上去,肯定会撞个头破血流。不如避实就虚,据咱们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此时在鱼台县城中,最少有两万石朱家太子的军粮,算上其他运往京师,供狗朝廷使用的各种粮米,鱼台县城中差不多有八万石粮食,如果咱们破了县城,一把火全烧了,岂不妙哉?”
“妙哉!绝对妙哉!”刘三虎一拍大腿:“额赞成,反正抢哪也是抢,鱼台没有防备,咱们定能成功!”
“郝大掌盘,鱼台县有城墙啊,咱们都是骑兵,不好攻啊。”张武皱眉。
吕秀才笑:“鱼台只是一个县城,城墙不过一丈五,咱们半夜到达,派十几个兄弟用绳索攀上城墙,打开城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恍然。
“城中有多少兵马呢?”张武问。
“不过就是一个破千总。”吕秀才笑:“狗朝廷的山东官兵主要集中在济南临清德州和济宁,鱼台县这样的小地方,根本顾不过来,只要破了城门,鱼台县就是咱们的了,城中的金银粮食随便抢。距离鱼台县最近的大股官军就是济宁,但济宁距离鱼台县一百里,济宁官军得一天时间才能赶到鱼台县,如果他们来的人少,咱们就灭了他们,如果来的人多,嘿嘿,那就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娘求的。还是秀才知道额的心思!”郝摇旗哈哈大笑。
郝摇旗是一个外粗内细的性子,乍看起来他对什么也不在乎,但心里却精着呢,他当年总喜欢摇着大旗冲在最前面,但却总能毫发无伤,并非全部都是运气的原因。此次被李自成委以重任,他可是绞尽脑汁的琢磨了好几天。京师的朱家太子不是一般人,何况还有前山西巡抚吴甡的辅佐,想要暗夜偷袭,怕不是那么容易,就算成功了,自己这四千骑兵的老家底,怕也是剩不了多少,白白为李自成做嫁衣了。
加上李岩在临行之前那一番郑重其事的叮嘱,他越发觉得,济宁不是轻易可以去的。
但闯帅的命令也是要执行的,如果缓兵不进,甚至是无功而返,以闯帅的脾气,怕是不会饶他,因此想来想去,他把目标定到了鱼台县。鱼台县有粮有银,,不但能完成闯帅的任务,也能大发一笔,最重要的是,他攻击鱼台县属于是出其不意,济宁的官兵现在一定是全神戒备,等着他去进攻呢,但他偏偏不去。
众人也都是笑。
比起突袭济宁,突袭鱼台县的把握更大。谁也不愿意去冒险,众人当然同意。
张武虽然还有点犹豫,见众人都同意,他也只好点头,毕竟郝摇旗才是主将,他只是配合。于是郝摇旗开始分派命令,分完之后,令大小头目回去睡觉,天一黑就出发,争取在半夜抵达鱼台城下。很快,流贼各个军帐中就鼾声如雷。
……
济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慈烺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战场未知的煎熬。
一个决定,可能影响战局的胜败和几万人的性命,这样的压力,绝非一般人能承受的。古人有句话,胸有惊涛而面无平湖者,可拜为上将,虽然有点夸张,但却说明一个主帅最需要的特质就是镇定,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慌张,都需要保持冷静。
这一点,帐中的任何人,从参谋司的三大参谋到兵部侍郎吴甡都是很好的证明,几人虽然表情凝重,但一点都没有紧张。
相比之下,作为主帅的朱慈烺还是有点嫩,在等待之时,忍不住露出焦灼之色。
晚上十点,斥候兵送来最新的情报。
董朝甫抓了两个“舌头”,一番拷问之下已经调查清楚,山林中的流贼骑兵不止五千人,而是有八千人,带兵将领则是闯营中有名的猛将郝摇旗!
董朝甫现在在一百里外的马庙镇,从马庙镇到济宁,即便是快马传递,也需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传来的消息,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这一来,马进忠也认为郝摇旗会夜袭京营了,虽然郝摇旗不如刘宗敏和李过,但依然是闯营前三位的猛将,人马又多了三千,以八千骑兵对京营两万步兵,胜算更多。郝摇旗好像没有不来济宁的道理。
吴甡却脸色一变,摇头:“不,流贼不会来济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