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货,好狠毒……”
这是刘泽清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总镇死了,杀了这些乱民,为总镇报仇啊!”
刘泽清落马,他几个亲卫家丁惊慌的冲上来,查看他的伤害,见胸口双箭,口鼻出血,知道已然是不可救。
虽然刘泽清为人狠毒,但对家丁却极其优待,每个家丁都享受优渥的待遇,平常被他喂饱了银子,现在刘泽清骤然死去,一时他们都有点蒙,直到有一人举起长刀,高喊为刘泽清报仇之时,他们才惊醒过来,大喊:“为总镇报仇!”一个个举起长刀,不分青红皂白向前砍杀而去。
射死刘泽清的毒箭来自前方,是从乱民的人群中射出来的,他们要为刘泽清报仇。
如果说刚才刘泽清家丁抓捕李青山的六弟,还只是冲着一个人,那现在则是无差别的全部砍杀,只要挡路的,只要是站在街边的百姓,管你好人坏人,上去就是一刀。反正每一个人都有向总镇射箭的嫌疑。尤其是那些请愿的商人士子,更是一个也不放过。
只眨眼间,街道上就被杀的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住手!”
直到武襄左卫赶到,挥舞长刀镇压,刘泽清家丁们的疯狂行为才被阻止。
但繁华的街道已经变成了血泊的地狱。
吴甡脸色发白,急得跺脚,太子初到临清,就发生了如此血案,这对太子声誉是巨大的损害!虽然是刘泽清的亲兵在杀人,但这些商人士子是向太子来请愿的,结果却横尸街头,那些对太子不满的人,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最重要的是,刘泽清已经死了,满街的尸体中,怕也找不出几个真正的流贼,死的几乎全部都是城中的商人和士绅。
太子暴虐,在校场杀一百假兵也就罢了,想不到居然在临清街头也会大开杀戒……
不止吴甡,太子身边的每个人都想到了,所有人都是脸色凝重。
太子的声望,原本在带兵出京的那一天达到了一个高峰,现在怕是要坠落许多了。
山东巡抚王永吉和布政使邱祖德吓的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远处的大旗下,朱慈烺微有苦笑,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
半个时辰后,州衙门南侧,距离事发现场不过一千米的一座小院里,一名戴着大斗笠,笠沿压的极低,将整个面目都遮挡起来的黑衣人匆匆进入小院,小心关上院门,又侧耳静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快步上了台阶,绕过回廊,来到了后院,推开了堂屋的正门。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读书人正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望着院中翠绿的竹林。
“公公,事情妥了。”
大斗笠躬身小声禀报。
大胡子转过身来。
正是东厂掌刑太监李晃。来到临清之后,除了和刘泽清见面之时,他短暂摘下过大胡子之外,其他时间,包括睡觉之时,他都粘着大胡子。
李晃淡淡问:“死了多少人?”
“最少两百。而且照您的吩咐,黄巡抚,刘御史,冯给事的家人都被重点关照,无一人逃脱。临清衙门的兵丁还在沿街搜查凶手。”
临清商业繁荣,文华辈出,朝中有很多临清籍的官员,刚才这一番冲突,被李晃重点叮嘱的几个人都被斩杀于街道之上。这笔血账,算来算去,终究还是要落到太子的头上。
“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去,没有人会知道,您曾经来过临清。”大斗笠继续道。
李晃满意的点头:“明日见了太子,如果太子问起,照我吩咐的回答,不许多言,也不许少语。记着,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才是我们现今应该效忠的对象。”
“属下明白,”大斗笠抱拳。
李晃又点头:“事情进行的顺利,咱家一会就打算离开临清,咱家走之后,你要……”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愣,脸色也变的惨白,忽然叫一声:“哎呀,不好!”颌下的假胡须微微颤抖,伸手想要扶窗,但却没有扶住,身子一个摇晃,软软地就往地下倒。
大斗笠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住:“公公,你怎么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觉得腹部一痛,低头看,一把短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腹中。
大斗笠几乎不敢相信,他抬起头,用一种错愕惊讶的眼神望着李晃。
短剑就握在李晃右手中,趁大斗笠搀扶他时,他悄悄拔剑在手,猛地刺入大斗笠的腹中。因为事出突然,距离太近,大斗笠虽是高手,但却也无法闪避。
一招得手,李晃立刻跳起来,向后退却。
大斗笠捂着腹部,软软地倒在地上,哀鸣道:“公公,为什么?”
李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家人我会妥善处理,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我不明白……”
大斗笠抱着腹部蜷缩成了一团,语气里满是不甘心,在他挣扎的时候,头上的大斗笠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痛苦惨白的脸。
竟然是罗铮!
罗铮是太子最早抽调人手配合萧汉俊行动的五个锦衣卫之一,军情司成立之后,他加入了军情司,七天之前,萧汉俊和李若链在风陵渡口相见,一番密议之后,萧汉俊带着费鸿泰和陈和尚去了陕西,罗铮则随李若链去了河南。
但不想,罗铮今日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罗铮是锦衣卫的老人,也是都指挥使李若链的亲信,如果李若链在现场,一定会惊讶的不敢相信,他最最相信的“小罗”,居然跟随在李晃的身边。
“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点太安静了?没鸡鸣没狗叫,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连风的声音好像都停止了,咱家在这里住了三天,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李晃脸色怪异的望一眼窗外,再看向罗铮,冷冷道:“如果咱家猜的不错,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而这,都是因为你啊。”
罗铮的生命正随着鲜血在流逝,身体发冷,焉能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李晃的话依然让他愤怒。
“不……”罗铮嘶吼着:“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就算被包围,也不是我的错!”
李晃迈步向桌边走去,用火折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迅速但却非常有条理地将这两天用过的一些纸张烧毁,一边烧一边道:“其实咱家早应该想到的,处置刘泽清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殿下又岂会只靠一个董琦?万一刘泽清狗急跳墙怎么办?以太子殿下的睿智,一定会派人盯着刘泽清,太子殿下身边能打探情报,紧盯刘泽清一举一动的,只有萧汉俊和李若链两人而已。”
“你跟着李若链在河南,河南大战在即,李若链脱不了身,只能派你到临清向太子殿下禀报消息,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萧汉俊。陕西并没有战事,萧汉俊为何急急到陕西去?当日接到你的情报,咱家就有所怀疑,现在咱家明白了,萧汉俊使的是障眼法,他并没有去陕西,而是悄悄来了山东。也就是说,你被他骗了,他早已经怀疑你了。他故意留下你,就是想要通过你找到我。”
“不可能!”
罗铮嘶吼着,用他不甘心的,充满怨毒的眼神盯着李晃:“只凭一个没声音你就认为有危险,就杀了我……你,就不怕杀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