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人起哄,但牛金星却不慌不忙,但众人的声音落下去之后,他徐徐说到:“那要看朱家太子下一步怎么行动了,如果朱家太子从山东境内过黄河,拐到濮阳鹤壁,最后在开封对面、黄河北岸扎营,那在下看他也不会有什么大能耐,稍加提防,甚至可以秘密造船,从上游摸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都是可以的。”
历史上,山东总兵刘泽清救援开封,走的就是这条路线,刘泽清过黄河建立营寨,试图向开封输送粮米,但失败。退回北岸时,官军相互争抢,十分之一的人都掉到黄河里淹死了。
刘宗敏摇头:“不过瘾,额还是想捉了他。”
“如果朱家太子沿着运河一直往下,从山东境内绕道徐州,再开往汝宁,和左良玉丁启睿的大军会合呢?”一名戴着毡帽的瘦汉问,却是袁宗第。袁宗第为人比较谨慎,他所说的是一种最妥当的办法,如果他是朱家太子,一定会这么行军。
牛金星微微笑:“那也无妨,不论朱家太子还是左良玉,他们的目的都是救援开封,我们只须在开封城外摆好阵势,请君入瓮即可。”
“不妥不妥!”
刘宗敏连连摇头:“朱家太子虽然只有两万人,但毕竟是有名号的,有带着赏银,如果真要他们汇合了,官军必然士气大振。”目光看向李自成,抱拳道:“闯帅,虽然额刚才说话有点粗鲁,但额的意思却不变。额以为,朱家太子只带了两万人,又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京营兵,还有那么的军饷和粮草,行动必然缓慢,额们完全可以在半路截击!”
刘宗敏所说,李自成当然也已经想到了,他沉吟问道:“你以为该如何?”
刘宗敏站起来:“额以为,这开封先不要打了,等朱家太子带着粮食和银子,到了山东河南边界时,额们一拥而上,先把朱家太子灭了再说,不说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和粮草,只说朱家太子的名字,就足以震慑天下,如果能杀了或者是抓了,那崇祯狗皇帝还不得疯了?”
此话一出,整个大帐又沸腾了,众将撸袖子挽胳膊,纷纷请战。
东宫太子只有两万人,闯营现在却将近五十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太子淹了。
李自成却冷静,目光徐徐扫过账内。
叫嚣的众将立刻就肃静了。
李自成看向坐在他右首边的白脸汉子,声音柔和:“曹帅,您怎么看?”
刚才帐中一片喧嚣之时,只有四个人沉默不语,一个李自成,第二牛金星,第三是坐在众将中,一脸郁郁,像是有心事的李岩,最后就是这位白脸汉子了。
白脸汉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曹操罗汝才。
罗汝才,陕西延安人,最早扯旗造反的首领之一,为人狡诈多谋,反复无常,别号曹操。崇祯十一年诈降于部督熊文灿,次年,与张献忠同反,转战于四川、湖广、河南等地。十四年,与张献忠不合,北上和李自成合兵,历史上,他因为私通左良玉,被李自成以此为借口所杀。
说起来罗汝才颇有些本事,李自成兵败之后投奔张献忠,险些丧命,是罗汝才救了李自成。张献忠兵败之后投奔李自成,也是险些被杀,是罗汝才私下送他五百人马,将张献忠放了出去。在明末两大巨贼之间,罗汝才左右逢源,虽然为两人所猜忌,但却也是两人一直都想要争取的对象。
罗汝才干瘦矮小,苍白的马脸上长着两撇稀疏的胡须,小鼻子小眼,只看他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英武,只有那一双细长的眯缝眼中,不时闪过的冷光,才能令人猛然惊觉到他罗汝才凶残狡诈的大名。
此时坐在李自成的下首,听着帐中的喧嚣,罗汝才一直都不动声色,但不经意中,眯缝的小眼中却会闪过一丝不甘心的冷笑。
罗汝才是造反的老资格,当初是和高迎祥称兄道弟的人,原以为高迎祥死后,自己就是众军的首领了,不想李自成却凭借高迎祥女婿的身份,接掌了闯营,几年下来,竟然扑腾成了三十万的大军,到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流贼之王,不管是他罗汝才,还是此时驻扎在陈州、不情不愿的袁时中,甚至远在舒城的张献忠,都不得不尊李自成为老大。
但在内心里,罗汝才对李自成并不服气,他觉得李自成难成大事,尤其李自成的右眼被射瞎之后,他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成大事的英雄或者枭雄会是一个独眼龙?更遑论李自成居然有当“皇帝”的心思,真是自不量力。
五官不全,焉能是皇帝?
罗汝才跟着李自成,不过就是想在开封分一杯羹。
等开封城破,分了钱财,他立刻就会带兵走人,他才懒得每天坐在李自成的下首呢。
罗汝才有十万兵。只有李自成的三分之一的人马,但罗汝才治军自有一套,且手下老兵居多,因此还是有相当战力的。李自成围攻开封,只所以要拉上罗汝才,除了看重罗汝才在流贼中的影响力,想招募更多流贼来投之外,也是想要借助罗汝才十万兵马的战力,如果没有罗汝才的相助,只靠本部人马,李自成想要击败朝廷援兵,一口吞下开封城的信心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李自成对罗汝才非常尊敬,开口闭口就是曹帅。
罗汝才外号曹操,所以称为曹帅。
罗汝才微微沉吟一下,见众人都盯着他看,这才缓缓道:“额以为,牛先生的说法还是稳当的,咱们还是守在开封好,去山东截击朱家太子,风险太大,一旦败了,咱们气势会大大受到影响。”
听罗汝才反对,刘宗敏急了:“曹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咱们这么多人对付两万人,怎么会败?”
罗汝才微微一笑:“捷轩的心思,我老曹明白,不过山东不比河南,所过的州县城池都是完好的,咱们一个一个的啃,不是太容易,且咱们从来没有在那里经营过,人生地不熟,估计不等咱们找到朱家太子,他就已经逃之夭夭了,再者,咱们去围攻朱家太子,万一左良玉等人在后截击,将咱们锁在山东,那咱们不是完了吗?”
听罗汝才这么一说,众将都觉得有道理。
历来流贼在陕西河南流窜,甚至到湖广四川,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山东,并不是山东不富庶,而是因为山东是一个半岛地形,属于绝地,一旦流贼入了山东,被官军锁住后路,那就只能被驱赶着跳海了,虽说松锦之战后,朝廷未必有将流贼锁在山东的兵力了,但曹操生性谨慎,还是认为不应该轻易冒险。
“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朱家太子和左良玉那贼求子汇合?”刘宗敏不甘心的道。
罗汝才笑一下:“急什么?闯帅怕是早有了主意。”
众人都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却是沉思不语。
一片静寂中,忽然有人起身抱拳:“闯帅,在下有些不同的看法。”
众将循着声音看去,却是李公子李岩。
帐中诸将,李岩资格最浅,且他是河南人,虽然表面上都是嘻嘻哈哈,但跟一帐的陕西人,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隔阂,也就是有李自成的器重和信任,不然他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参与军议。
“李公子请讲。”李自成温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