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这是个意外,比朱慈烺预想的时间早了一些,不过也无妨。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快说吧,你母后在坤宁宫等急了。”崇祯皱眉,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周后身边的大太监徐高都过来好几次了。
“儿臣想出宫居住。”朱慈烺说。
“嗯?”崇祯吃惊了:“为什么?”
“儿臣今日在城外阅军,入城稍晚了一些,差点被宫门关在外面,
儿臣如果抚军京营,必然早出晚归,一旦宫门关了,儿臣就进不来了。”
“朕可以给你腰牌,准你任何时候都随意出入。”
“父皇,宫门到点关闭,可是祖制……”朱慈烺小声。
崇祯皱着眉头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但放儿子出宫,他却有点舍不得……
“容朕想想吧。”崇祯没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徐高又来了,他是周后身边的大太监,此时过来,显然是奉了周后的旨意,请皇上和太子去用晚膳。
崇祯趁机结束对话,带着朱慈烺去往坤宁宫。
父子二人没有坐步辇,而是相伴相随,一路走一路聊。
“父皇,儿臣今日方知当年李邦华整顿京营之艰难,儿臣身为太子,又代天巡视,这些人却依然敢在儿臣面前弄虚作假,阴奉阳违,
李邦华当年只是一个兵部右侍郎,无权无势,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但最后他却能顶住压力,将京营整顿一新,由此可见,李邦华确是一个贤臣啊。”
朱慈烺假装随意的将李邦华说了出来。
崇祯知道儿子在举荐李邦华,而现在满朝文武凋敝的情势下,他也有起用李邦华之心,
于是顺水推舟的点头:“那就召李邦华进京吧,户部右侍郎正空虚,就让他先任着。”
“父皇英明。”
历史上,李邦华也正是崇祯十五年被起用,只不过却是被派到南京,担任南京的左都御史,后又调到京师担任左都御史,
途中李邦华还平息了左良玉的“闹饷”事件,到京后,崇祯对他倍加信任。
但李邦华担任左都御史这样的言官头头实在是大材小用,
在朱慈烺看来,像李邦华这样的实干家,应该入阁为相。
这一世朱慈烺要帮李邦华找一个施展才华的地方。
……
每日的早膳和午膳,崇祯都在乾清宫用,晚膳一般是和周后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把田妃袁妃一起叫来,三子二女,摆一张大桌,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过自从五皇子出事,田妃大病之后,一家人就再也没有聚会过了。
还没进乾清宫,周皇后就已经带着定王朱慈炯,长平公主迎了出来。
崇祯少有的露出了微笑。
一天二十四小时,也许只有这个时间,他才能笑的如此开心。
崇祯是一个很严肃古板的人,在他前面,即使是活泼调皮的长平公主,此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像是一个小淑女,
定王朱慈炯就更不用提了,紧张的就像是一尊雕塑,眼皮子都不敢乱眨一下,吃饭时,小心翼翼,嘴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朱慈烺却没有多少紧张,不是因为来自后世,而且因为他早就已经看出,崇祯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表面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心肠软着呢。
因为有周后在,所以气氛并不僵硬。
儿女怕崇祯,但老夫老妻的,周后对崇祯可没什么怕的。
“皇上,臣妾的姑姑今日进宫了,她说,想让我侄孙从军,为朝廷效力。”
周后说。
“哦。”崇祯露出喜色,这年头,愿意把儿子送到军中的官宦人家太少了,大部分人都想让儿子承荫父辈、入仕途、当大官,下贱的丘八,是贫贱人家没饭吃才做的事情。
“他多大了?”崇祯问。
“十四,跟春哥儿一样。”周后笑。
“有点小啊。”
“是啊,臣妾也这么说的,但臣妾姑姑说,甘罗十二岁当宰相,孙叔敖九岁杀蛇,荀灌十二岁就能带兵救父,如今国家危难,身为皇亲,怎能畏前顾后?为朝廷效力,正当此时!”
崇祯默默不说话,周后的话,触动了他。
一个远房的皇亲,都能有如此忠心,为了朝廷,敢把儿子送到军中,自己身为皇帝,却连放儿子出宫之事都犹犹豫豫,实在是汗颜,
想到这里,崇祯抬头看向朱慈烺:“春哥儿,你出宫的事,朕准了!”
“谢父皇。”朱慈烺大喜过望。
“皇上你说什么?春哥儿出宫?”周皇后却是惊呆了。
“是。”崇祯点头:“朕已经命春哥儿去京营抚军,京营军务繁忙,皇宫又宫禁森严,他住在宫中不方便,还是出宫去住吧,嗯,就住咱们从前的信王府就好。”
“……”
周皇后脸色发白,忽然明白,自己被儿子骗了,此时想要改口也来不及,只能狠狠瞪着儿子。
朱慈烺不敢看母后:“父皇,儿臣想跟你要一人。”
“谁?”
“内监杜勋,儿臣宫里少一个管事太监,感觉他正合适。”
“准。”
太监杜勋也算是明末历史的一个名人了。
崇祯十七年,崇祯派太监杜勋等十人分赴宣府、大同、昌平、居庸关、等要塞监军,本以为这些太监忠心大明,一定能督促各地守军奋勇杀敌,谁知闯军到来,这些太监纷纷投降。
其中最无耻的就是杜勋。
杜勋投降后,居然还敢担任李自成的使者,进北京城与崇祯谈判,遇到以前相熟的太监,还洋洋自得:“不要担心,新主子来了,我们照旧有富贵。”
这样的人,朱慈烺必杀!
何况经过这些天的调查,知道杜勋颇有私财,正好趁机夺了做为军用,不过杜勋现在没有过错,无缘无故的杀人抄家,肯定会惹人非议,因此朱慈烺才想要把杜勋调到自己身边来。
他不是用杜勋,而是要治杜勋。
用完晚膳,崇祯忽然淡淡问:“皇后,今天好像多了四个菜。”
“是,臣妾听说太子在城外抚军,傍晚才回来,因此命御膳房多加了四个菜。”周后回答。
崇祯轻轻叹口气:“如今国事艰难,我天家要节俭……”
“臣妾知罪,以后不会了。”
崇祯点点头,起身走了,这个时间当然不是睡觉,而是回乾清宫继续批阅奏章去了。
早上五点就起床,夜里十点还不能睡,连节假日都没有,崇祯这皇帝当的不是一般辛苦。
送崇祯走后,周后冷冷瞟了朱慈烺一眼,转身去了后殿。
朱慈烺赶紧跟了过去,刚进了后殿,就看见周后坐在凤椅上,粉面含霜:“朱慈烺,你可知罪?”
朱慈烺急忙跪下:“儿臣知罪,母后息怒啊。”
“本宫息不了!”
周后怒气冲冲:“居然连我都敢骗,田守信,你给本宫滚进来!”
田守信从外面滚进来,跪伏在殿门口,动也不敢动。
“你们主仆二人,将本宫耍的团团转啊,朱慈烺,你是不是忘记本宫荆条的厉害了?”周后气冲冲。
“儿臣不敢忘。”
朱慈烺赶紧解释:“儿臣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啊,今日儿臣巡视京营,发现京营糜烂无比,十二万的兵额,竟然连五万兵不到,其中大部分都还是老弱病残,一旦有变,京师根本就守不住!为整顿京营,为我大明江山,儿臣必须抓紧时间,不容再在宫墙里面耽搁了,但父皇犹犹豫豫,不得已,儿臣才想到让母后帮忙,所有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与田守信无关,母后要是责罚,就请责罚儿臣吧……”
周后脸色稍霁:“哼,那也不该骗我。再说了,你住在皇宫里,就不能抚军京营,为你父皇做事了吗?”
“母后,军情多变,万一晚上出什么事,京营诸将要到哪里找我?进皇宫吗?”朱慈烺一脸苦相。
周后还是板着脸,但眼神已经缓和多了,半晌后,轻轻叹口气:“春哥儿,宫外不比宫内,你要注意安全,我宫里的太监宫女,你喜欢哪个,都可以带走……”
这就是周后,虽然疼惜儿女,但更知道国事轻重。
“谢母后。”
朱慈烺跪在地上,眼眶湿润,从今天以后,他就不能每天都见到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