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世,李羡安夺下皇城建立基业之后,一路南下收拾各地割据政权,统一江山,至此李氏天下一直持续了近百年。
然而李羡安死后,他的子孙后代们却一个比一个狠,兄弟相残,父子相杀,将整个天下再次弄得四分五裂。
时值这一世,天下版图被两个大国和数十个小国瓜分。
以刘氏为王的仓旻国,建都敦京,国号咸兴。与之并列而存的丰齐国,则由萧氏统治,吞并了草原契丹部落,国都位于西北部的平阳城。
自咸兴十年起,两国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边境小冲突不断。
尽管政治格局紧绷,仓旻民间却以和平为重、崇文抑武、通商互市蔚然成风。
咸兴三十八年,敦京。
二月启蛰,正值会试,敦京汇聚了不少进京赶考的书生。
潮涌般的人流在街道上穿梭,春寒仍闹,却抵挡不住赶考人的热情。市井的叫卖声、街坊的笑谈声以及书生的吟哦之声交织成一片繁华景象,为整座城添上了一笔新的生气。
此时,街边的茶肆里传来了熙熙攘攘的闲聊声——
“这国丧刚结束,满城却都是喜色,也是难得一见啊!”
“哎!先帝三月前突然驾崩,虽在国丧期,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幼帝刘俾才九岁就被抬上来登基了。”
“是啊,如今董太后垂帘听政,百废待兴......这次科考也不像从前那般严肃清高了,听说今年殿试的前三甲也会由董太后亲自敲定呢!”
“你们都猜猜这次科考都会有谁金榜题名?”
“要我说这次考生中最有可能登殿的,还得是当朝首辅宋明祯的四子,宋祈年。此子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自幼便深受其父的薰陶,对于政事之见解独树一帜,令人刮目相看。再者说来,首辅大人又一向以严谨公正著称,在朝中极具影响力。宋祈年若博得状元之名,日后定是仕途坦荡啊!”
......
百姓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对面的棋馆里突然疾步走出一个穿着布衣的小厮。
只见小厮抱着一摞棋谱,在一辆马车前停下。
他掀开车窗帘子,仰起头,朝着车内的人说道:“郎君,今日棋馆的先生外出了,他让人准备了这一摞棋谱送给郎君,说是让郎君独自消遣解闷。”
马车内端正坐着一名青袍儒生,他神情淡然,不动声色地看了小厮一眼,“知道了。”
小厮一面把棋谱从车窗口递了进去,一面嘴里小声嘟囔道:“小的看呐,许是因为郎君的棋艺太厉害,棋馆先生不敢再和郎君对弈了,所以才故意躲着不见人。”
宋祈年悠然接过棋谱,轻轻抚摩着封面上墨迹未干的题字,教训道:“棋道乃君子之道,先生闭门不见,是我错失一局,不可妄言诋毁。”
此话一出,小厮便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回府吧。”
“是。”
伴随着车轮滚落石板路的声音渐渐远去,茶肆里的热闹声也被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百姓们又开始谈起了新的话头。
“你们听说了吗?长公主不日就要回敦京了。”
“什么?你是说那个七杀星?”
“嘘——小声点!长公主可是董太后的亲生骨肉,董太后执政之后,下的第一则诏令就是要将她接回来,可见董太后有多重视她!你们这么议论长公主,小心犯了杀头之罪!”
“我瞧着这位长公主也不见得受人重视,否则也不可能一出生就被送去了观和庵,一去就是二十年......如今就算这位长公主站在董太后面前,董太后恐怕也认不出自己女儿的模样来了。”
少数人不解道:“这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七杀星又是什么故事?”
有听过这段秘闻的人小声解释道:“传言长公主出生时,董太后胎位不正,在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一夜才把她生下来。董太后也因此损害了身子,再也无法为先帝孕育子嗣。如今幼帝刘俾也不是嫡出,而是寄养在董太后身边的庶子......”
“而长公主出生之后,就有星相师受命占卜星相,算得她是七杀命格。若将她留在皇城之内,必将抱虎而眠,有损国运。长公主一出生就背负了两重罪,先帝见此,只能下旨将她送到儋州的观和庵寄养......”
“原是如此,若是七杀星的传言不假,那这位长公主回朝之后,怕是要变天了......”
......
是夜,观和庵。
山中阴冷,晚风侵袭过干秃秃的树冠。
小女奴拉着一筐粗炭踩在刚下过雨的泥地上,走得有些着急。
走着走着,背后隐隐传来几声议论,又是庵里的老尼姑嘴碎讲闲话——
“听说董太后要把那七杀星接回敦京了?什么时候?”
“官军明日就要过来接她。”
“哎哟,这么快!那可不得了,要是让官军看到她那副病不拉几的模样,可得怪责我们苛待她了!”
“怕什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煞星,还真以为是金枝玉叶呢!谅她回去了也不敢说我们的不是。”
......
听到这里,小女奴加快了脚步逃离前院,她那脏兮兮的鞋子上沾满泥浆,心中却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刚走进后院,便远远看到长公主站在门口等她,“长公主,风寒还没养好,您快回屋歇息!”
小女奴不禁担忧地轻声催促,而长公主则并未立即动身,她的目光柔和而深远,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倒是你这般慌张无序的样子让我有些心忧。” 她缓步走到小女奴面前,轻轻擦去了小女奴鼻子上脏兮兮的泥点,“今儿个前院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
小女奴言行于色,深呼吸了一下,压制住身体里的颤抖,“长公主......小奴听前院的尼姑说,太后娘娘要将咱们接回去了......”
长公主眉目微低,浓密纤长的眉睫乖顺地垂着,闻听此话,眼睑处的阴翳瞬间颤动了一下,“消息当真?”
“应当是真的,官军明日就会来观和庵。”
寒风灌进肺腑,长公主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不能回去......回去,就完了......”
小女奴心头一凛,连忙将长公主扶进了屋子里说话。
她当然知道长公主为何如此惧怕回京,因为长公主与儋州知州家的长公子沈碧君私自定了情。
如今长公主已非完璧之身,一旦回到京城,长公主的损身之实若被发现,无疑会成为皇室之耻。
此事牵连甚广,怕是涉及其中的所有人都不得幸免。
长公主紧紧靠坐在妆台前,她的手不住地抚摸着一支凤钗——那是董太后在她出宫时亲手置于她襁褓里的信物。
凤钗上细腻勾勒出的凤凰图样在月光下翔动,恰如其分地映衬着她眼中的忧思。
沉默片刻后,长公主将凤钗交到了小女奴的手中,连忙吩咐道:“你拿着这枚信物,速去知州府通知沈郎......”
小女奴声音颤抖,几乎要惊呼出来,“长公主,您、您莫不是要和沈郎君私奔?这万万不可啊!”
长公主冷着脸,执意道:“快去替我传话,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女奴不敢多想,只得将凤钗收入怀中,慌慌忙忙地跑出了院子。
等到小女奴离开之后,长公主便开始收拾行囊。
没过多久,天际忽然暗了几分,院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长公主闻声抬头,却见门外有人影闪过,愕然道:“是谁?”
小女奴不可能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来人是谁?
然而门外并没有人声回应,迟疑了片刻,长公主挪步打开了房门。
就在开门的一刹那,一道刀光猛然闪过眼前。
长公主瞪大双眼,温热的血瞬间从喉咙口溢了出来,适才还说着话的美人,转瞬间就没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