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痕迹如玻璃裂口般越来越大,我终于看到张莹莹从塔里跑了出来,她怀中抱着那只巨大的牡丹花瓶,脚下因负重而踉踉跄跄。
结界彻底分崩离析那一刻,火势瞬间将她们的身影吞没。
张莹莹用力将怀中的花瓶抛了出去,自己也纵身一跃跳出火海。
她们姐妹二人从山崖上不断滚落,恰巧被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截住。
坚硬的岩石把花瓶撞得粉碎,张萍萍残缺不全的身体暴露在夜空下。
“莹莹!”我飞快奔过去,查看她们的情况。
张莹莹的腿被火灼伤了大片,红艳而触目惊心。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张萍萍的身体在接触到空气后,竟开始腐烂,陈年创口流出黑浓恶臭的血液。
我知道,这是曹婆婆的诅咒开始生效了……
张莹莹手脚并用地爬到姐姐身旁,像抱婴儿一样把她抱在怀中,神情无比慌乱,“为什么会这样?姐姐……”
张萍萍的身体像即将凋谢的黑玫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她那张清秀的面孔绽出一抹释然而凄美的笑,“莹莹,还记得姐姐说过什么嘛?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来了!”
张莹莹瘫坐在地,悲痛欲绝的喊道,“姐,你看看外面的天空,我们已经出来了!
从今以后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我带你去上学,我努力工作,赚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首饰……
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张萍萍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望向苍茫穹庐,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星光,欣然说道,“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的呼吸……
莹莹你瞧,今晚月色多美啊,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张莹莹几近崩溃,紧紧搂着怀中的张萍萍,却无法阻止她肉身腐烂的速度,“姐,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妹妹,如果有下一世,我还当你的姐姐,好不好?”张萍萍问道。
张莹莹哽咽的点头。
张萍萍挽唇一笑,沉沉闭上了眼睛。
“姐——”
凄厉的呐喊声划破长夜,张萍萍在她的怀里化为一具森然白骨。
沾着血的牡丹瓷瓶碎落在山野间,星光映在那些瓷片上,莹莹点点,照亮了离开村子的路。
远处的婴儿塔在此时骤然坍塌,传来惊天彻地的巨响——
‘轰隆……’
数万婴灵相继从塔内飘出,却又被烈火焚烧,发出钻心剜骨般的尖叫。
我心猛地一紧,朝那片坍塌在火海中的废墟奔去。
龙冥渊,你到底在哪啊?
陡然,一条体型庞大的黑龙从废墟中跃出,冲破了层层烈火飞向长空,翱翔在山顶俯瞰大地,既神圣又威严。
龙鳞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划出一道斑斓的霞光。
“龙冥渊!”我在山脚下向他挥手。
黑龙发出一声震彻四野的龙啸,似是在回应我的呼唤。
接下来发生了神奇的一幕。
小溪中的水竟倒流去了天上,被龙冥渊尽数吸入腹中。
它再次张口,溪水似气势恢弘的瀑布喷薄而出,倾泻在婴儿塔四周,浇灭了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火。
漫天瑰丽的繁星下,一弯白茫茫的天水流接连夜空,如银河洒落人间。
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龙冥渊飞回地面。
在即将靠近我时幻回人身,颀长凛冽,气质清绝,如水中泠月。
“有没有受伤?”他低声问道。
我摇摇头,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舍不得移开,“你呢,灵力恢复了吗?”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着我锁骨间那片红肿的牙印。
一阵冰凉的触感掠过,我低头查看,只见那片皮肤恢复如初,再无痕迹。
安言昊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姐姐姐……姐夫!我没看错吧,刚刚那是龙吗?你你你真的是龙啊!”
我哂笑道,“大惊小怪!”
安言昊瞠目结舌,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婴儿塔已倒,塔内数万婴灵从废墟之中飘荡出来,愤怒地朝曹婆婆抓去。
曹婆婆体内吸入的怨气太多,此时遭到了婴灵的反噬,它们争先恐后围住了曹婆婆,用自己的牙和指甲狠厉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啊——”曹婆婆忍受不了这种凌迟处死的痛苦,仰天哀嚎。
龙冥渊狭长的眸子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转向浑身冒着黑气的曹婆婆,“太阴真火,非极阴之水无法熄灭……北海龙王敖顺跟你是什么关系?”
曹婆婆的肉身被那些婴灵扯下一片又一片,嘴里却发出古怪的阴笑,“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他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太过凄厉,安言昊不禁抖了抖,“这是哪里来的颠婆啊!”
龙冥渊却因她的话薄唇紧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字字问道,“告诉我,敖顺他在哪?”
曹婆婆任凭那些婴灵撕咬,笑意更加猖獗,“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他就在你的身边,但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
一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龙冥渊周身肆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他在哪?”
我愕然抬头,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刻骨的恨意,连声调都饱含着压抑汹涌的怒火。
因为那个北海龙王吗?
“龙冥渊……”我颤声唤道,因为他的状态着实令我有些害怕。
龙冥渊闭上眼睛,垂落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许久后,他再次睁眼,恢复了一贯的疏冷。
只是眸色更加沉冷,声调不含一丝起伏,“不说是吗……那你继续享受被婴灵反噬的滋味吧!”
万千婴灵得到龙冥渊的指令,更加变本加厉撕扯曹婆婆,她的脸已被撕毁大半,再发不出声音。
血肉分离的声音如裂帛般清晰可闻,最后被活生生啃噬成了齑粉,随夜风消逝。
龙冥渊牵起我的手,往山下走去。
我打了个寒颤,“龙冥渊,我有点冷……”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肩膀上,只消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嗓音晦暗低沉,“你在害怕?怕什么,我吗?”
我摇头,如实说道,“我不怕你,我是怕那个北海龙王会影响到你,他究竟是谁?是你的仇人吗?”
为何我听到敖顺这个名字,就会有莫名的心悸感?
龙冥渊没有开口,而是将我揽入怀中,神色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