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猫着腰跑过来,谄媚地对梅承翎和福嬷嬷说,“大少爷,福嬷嬷,前前面有一座桥,按照规矩,出殡的队伍得停下来祭拜一番,才能继续往前走。”
梅承翎点头,“应该的。”
福嬷嬷站了出来,她带着几个小厮丫鬟,走到了桥下。
他们先是拿出香烛点好,又烧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纸钱,摆上饭菜和酒水,颂念祈祷词和往生超度的经文。
这是在向各路神明和孤魂野鬼表示敬意,同时告知它们有逝者路过,请它们行个方便。
何枝在梅承翎身边看着,但渐渐地,她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本来就不算明媚的阳光此刻变得惨淡下来,四周树木、花朵的颜色从鲜艳变得暗淡,染上了一股晦涩阴暗的死亡气息。
火盆里的纸钱在变成灰烬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了它们,猛然吹向了送葬的队伍。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发出低低的惊叫,不少人背过身去抵抗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就连何枝也不由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放下手看清桥上的队伍时,何枝的眼睛不禁睁大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本是空无一人的拱桥上,忽然多出了一支同样送葬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寥寥,但无论是抬棺的、敲锣打鼓奏乐的,都低垂着脑袋踮脚而行。而棺材的盖则在疯狂震动,似乎有人在里面挣扎拍打,想要出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身披白色麻布袍,头戴白色尖帽的人。他们一个手持哭丧棒,一个拿着锁链。
他们的脸比刚抹的墙面还要惨白,五官歪歪扭扭,好不自然。
……化身为“人”的阴差……
福嬷嬷如临大敌一般站了起来,她的身体紧绷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您二位先请,先请。”
她带着所有人开始后退,试图给桥上抬着棺木的队伍让路。
但桥上的那两位阴差却纹丝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福嬷嬷,忽然一同弯起了血红色的嘴角。
“我们为人送葬,但对方给的纸钱不多,已经不够了。”
“还有车马、房子、婢女、金山银山。都缺,都缺。”
“没有钱,本该送走的送不走,本该留下的会留下。”
“你们这里,可有多的一些?”
它们一唱一和,唱戏一般地说着。而它们身后的棺木的震动声更大了,里面的东西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开始哭喊起来。
“福嬷嬷,福嬷嬷,是不是你!”
“我是梅厚!你家老爷梅厚!快把我救出来!”
这声音只喊了两句,就彻底消失了。一道锁链悄然爬上棺木,捆住后收紧、再收紧,
福嬷嬷冷冷地盯着对方抬着的棺木,招手让身后的小厮送来厚厚一捆的纸钱,“烧,全部都烧掉。”
小厮吃惊地问,“福嬷嬷,全部烧掉吗?”
“现在就烧!”
小厮奇怪地望一眼对面同样送葬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给他们让开了路,让他们先过,但这些人却一直堵在这里。
他感觉有点冷,却只归咎于桥上风大,一边烧纸钱,一边原地跺脚。
梅承翎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等待着。但梅麒武却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什么鬼天气,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冷!”他抱怨几句,忽然对着不远处的送葬队伍大喊,“喂,你们过不过啊!不要再烧纸钱了,磨磨唧唧的,也不怕棺材里的臭了!”
桥上的两个阴差望了过来,盯着梅麒武。就连一直低着头,抬棺的那几个人,也都咔嚓咔嚓地将脖子扬了起来。
福嬷嬷愤怒地走过来,抬手就给了梅麒武一巴掌,“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梅麒武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紧接着勃然大怒,“老虔婆,你一个卑贱的下人,居然敢打我!”
“我就这就让你认清楚在梅家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他扑向福嬷嬷,福嬷嬷冷笑一声侧身避开。梅麒武一个大老爷们,几次攻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都扑空了。
他气急败坏地啊啊大叫,福嬷嬷像是猫玩老鼠一般耍弄他,他感觉自己要彻底爆炸了。
“来人,把二少爷给我抓起来!捆住!”
几个小厮拿着麻绳跑过来,梅麒武却被彻底激怒了,忽然转身向桥上扑去。
他一脚踹翻了正在烧纸钱的火盆,又将小厮踹下桥。
“不许烧,烧个屁!他妈的都这么听老妖婆的话,当我不存在吗?我才是主子,我说不许烧就不许烧!”
梅麒武说完还不解气,又扬起一脚,将还在燃烧的火盆踢向了对面送葬的队伍。
没想到火星子一落到对面两人的衣角上,就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烈火烹油一样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事情发生在几秒之间,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梅麒武就做出了这种祸事。
福嬷嬷大喊,“所有人,后退!后退!全部后退!”
她喊晚了。
桥下本无波澜的清澈河水,突然变得浑浊起来,汹涌的水流卷起巨浪,接连不断地扑向桥面和岸边,转眼间就卷走了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下人。
河水之中,也出现了无数影影绰绰的黑色影子。这些影子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惨白膨胀,像是被泡发了一样。
它们扑向了梅府送葬队伍中的人,将他们拖进水里溺死,不停收割着生命。
而梅府后面装着梅老爷尸体的棺材,也忽然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