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月眨了眨眼，半晌才看清来人。
以为是自己已经喝醉出现了幻觉，她一时没敢认，直到听见对方叫了自己一声“林老师”。
“高义？”
眼看大男孩已经走到近前，林海月终于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真的是高义。
“高义？你……你怎么在这？”
林海月的大脑已经处在随时可能断片的边缘，此时见到高义，只觉得十分不合理。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林老师，你喝醉了！”
高义眉头微蹙，从她的手中拿过酒杯放在桌上。
“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
高义说着，就要扶住林海月的胳膊。
包厢里其他人安安静静，大眼瞪小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除了钱主任。
“小高啊，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还没喝尽兴呢！”
钱主任不乐意了，摇晃着身子朝着两人走过来，挺着大肚子，整个人红的像虾米一样，一身酒气。
“她是我的老师，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不是你们的陪客！”
高义对钱主任厉声道，一点不客气，厌恶的目光投向他，丝毫不加掩饰。
“哎，小高，你不能这样啊，我们这正喝的高兴，你……”
说着，伸出肥腻的手，想要拉扯林海月。
高义见状，恼了，一把打开钱主任的手，紧接着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
高义大声呵斥道，略显稚嫩的脸上怒火腾起。
钱主任没有防备，向后踉跄几步，狠狠撞在了墙上。
手里端着的酒洒了一身，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
酒醒了一半的钱主任似乎这才看清眼前人是高义，差点冲口而出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赶紧低头找毛巾擦衣服，再也不提要留林海月喝酒的事了。
这下，高厂长不乐意了，拍着桌子冲高义嚷嚷。
“你小子怎么回事？老子叫你来吃饭的，不是叫你来搅局的！”
不料高义非但没退缩，反倒冷笑一声。
“搅局？什么局？把林老师灌醉的局占便宜的吗？你自己看，要么我现在送林老师回去，要么我马上打电话叫我妈来，让她也来参加参加这个局！”
听到高义说要叫老妈来，高厂长的酒意顿时消了一半，立即收起了胡搅蛮缠的态度，可嘴上却一点也不委屈。
“……你个臭小子，跟谁说话呢？我看老子是把你惯坏了，趁老子发火之前，赶快滚！”
高义瞥了高厂长一眼，眼底尽是鄙夷。
“林老师，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高义扶着林海月的胳膊，往包厢门外走去。
包厢里的其他人谁都不做声，个个都安安静静，眼看着高义带林海月走了，仿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出了包厢，高义问服务员要了杯温水递给林海月。
“林老师，快喝杯水吧，缓缓酒。”
林海月脚下虚浮，整个人几乎借着高义手上的力气站着。
眼看出了包厢，警报解除，旁边又有高义守着，林海月强撑的精神力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
她从高义手里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却并没有缓解，只觉得肚子里更胀了。
“高义，送我回家吧。”
林海月只想回家，只想见到秦战。
生意还保不保得住，她已经没有力气顾及了，她只知道，再喝下去的话，她恐怕要交代在这了。
“好，我送你回去。”
说着，高义屈着一条胳膊弯下腰，示意林海月抓上来。
林海月一秒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强忍着难受重新站了起来，拽着高义的胳膊，跌跌撞撞走出饭店。
高义出门就打算叫出租车，被林海月拦住了。
“我骑三轮车来的……”
说着，指了指停在饭店门口的三轮车。
高义点点头，扶着林海月坐进后斗，自己跨上了前座。
怕颠着林海月，高义骑得不算快，微凉的晚风轻抚着林海月的脸庞，渐渐褪去了她身上的酒气，头脑中也清亮了不少。
慢慢的，眼前的景物不再模糊晃动，耳边的声音也听得清晰起来。
八五年夜晚的街道，并没有多么璀璨，除了路灯和月光以外，也就是个别店铺的灯亮着。
汽车也少，偶尔有几辆经过。
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安静的，偶尔几个年轻人结伴经过，说笑吵闹一阵，离得远了，便又立即恢复宁静。
林海月起初是背对着高义坐着的，后来头脑渐渐清醒起来，转身看他，看到他宽厚挺拔的背影用力地蹬着三轮车，顿时感到不好意思极了。
“高义，不好意思，这么晚了麻烦你……”
“林老师，不用客气，是他们过分，不关你的事，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高义偏着头朝她说了几句，接着又转过头去努力蹬三轮车。
显然，他并不想就刚才的事情多说。
高义……高厂长……
林海月回忆着刚才包厢里的情形，这才明白过来，高厂长是高义的父亲。
也难怪，除了父子关系，还有谁敢那样对高厂长说话。
倒也真是缘分，自己一边跟乐器厂做着生意，还一边给乐器厂厂长的公子教授音乐课。
林海月琢磨着，这样一来，倒是不用费其他的心思了。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父母来说，孩子是软肋，只要把厂长的公子教好就行，有了这层关系，不怕生意不好做。
到了院子门口，林海月已经酒醒了大半，从车上下来，虽然还是脚下发软，但至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气行走。
“谢谢了高义，今天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得喝成什么样……”
说着，从高义手里接过三轮车。
高义站在那，没有走的意思，看着林海月，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什么。
过了半晌，嗫嚅道。
“林老师……”
这时，院门开了。
秦战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站着的两人，怔了片刻。
高义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开门，而且还是个男人。
两人的目光短兵相接，刹那间几秒钟的光景，似乎已经分出了高低胜负。
高义主动收回目光，眼眸低垂下去。
“林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