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二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
蔺洵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青绿长衫,简而不俗,瘦而不弱。他眉眼与蔺问渠神似,但毕竟还年轻,神韵却并不像他那样不苟言笑。
进屋后,蔺洵先捧手作揖,微微施了一礼后才开了口,
“听闻你主动提出要出门,母亲昨日同我说的时候,我都愣了一下,往日即便喊你出去也喊不动。”
“是呀,那糖人看上去好玩,吃起来甜,我想外面该有比这更好玩千倍的东西。有劳兄长带我出门啦。”
蔺音心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礼,心中腹诽,自己这固守闺阁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出个门有什么好吃惊的。
照这般做事束手束脚的,心中所想定然不好施展,需得想办法扭转人设。
她缓步跟在蔺洵身后,两人在大门外上了马车。
“兄长,我们现在去哪家?”
“先去嘉宁伯府,他家本算不上今日名单里官阶最大的一家,但父亲说昨日沈伯母救了你,于我家有重恩。”
“好耶!”
蔺音心小小的身躯在车里挥臂高振,正在缓行的马车跟着晃了两下。蔺洵一把将她按住,
“出门在外注意形象!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蔺音心脑袋凑到他跟前,不解的问:
“兄长今年贵庚啊?”
“十六。”
“咱俩就差四岁,怎么你行事说话的风格与年长我们二十多岁的父亲如此相似呢?”
“风华少年,当尽兴随心,时时就知道板着个脸,莫非我一路定定坐着像尊雕塑一般?”
蔺洵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说那“雕塑”二字时,蔺音心格外加重,眼神落在蔺洵身上,分明是在点他。
“我,我哪里像雕塑了?有我这么俊朗的雕塑吗,啊?”
“自然是没有,我家兄长一表人才,满京都无人能及。”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就来到了沈府。
沈清竹虽然昨天才刚来过,但她恨不能住在沈府,自然来多少趟都不嫌多。她有意克制着自己的喜悦,但脚步仍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蔺洵不时去拽她的衣角,将她拉回身边。
牛叔将二人引入正厅,邓澜已在等候。
“侄儿拜见沈伯母,今日特来给伯母递上中秋宴帖,府中梨园班子排了新曲,邀您前去品鉴。”蔺洵极客气地行礼,再双手递上宴帖,一举一动端正恭敬,透露着世家大族严谨的家风。
蔺音心也跟着行了一礼,继而巴巴地瞧着邓澜,甚为满足。
今天又是能见到娘亲的一天!
邓澜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丫鬟接过帖子放好,眼神一瞥,就与蔺音心来了个四目相对。
小姑娘赶紧绽了笑颜,眸中似有无限爱意,柔得能化出水来。
邓澜本以为这姑娘回到家里总要多歇上几天,昨日她来的时候那一身的脏乱,着实吓了她一跳。
谁知她今日便像个没事人似得出了门,邓澜只略细想了一下,便意识到她回家后定没说实话。
蔺音心昨日那模样,一看就是从什么破败荒凉的地方回来,单在京都闹市里,断不会狼狈成那样。
“音心啊,过来给伯母瞧瞧,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怎么不好好在家歇着呢。”
蔺音心在母亲面前倒也实诚,没什么隐瞒地答道:
“音心已无碍,劳伯母挂心,家中实在憋闷,祖母特许我和兄长一同出门。”邓澜今日只着一浅色披风外衫,发髻利落,面容和善,她前世在家时就常做这样素朴的打扮,蔺音心每每与她对视,心中总忍不住泛起悲意。
蔺洵本以为长辈与晚辈间终归是拘束多一些,闲聊几句就可以走了,可他没想到蔺音心和邓澜越聊越热乎。
他意识到自己再不出声阻拦,她俩兴许能聊一天。上午还有好几家要去拜访,不好耽搁太长时间,只好打断二人的谈话:
“沈伯母操持家务,想是还有不少事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立身行礼辞别,蔺音心跟着极不情愿地起身,冲邓澜行了一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你与沈家伯母相谈甚欢,瞧你们那热络劲,倒真堪称忘年之交。”蔺洵笑着打趣妹妹,继而嘱咐道,“只是你与外人交谈时代表的是蔺家,不可太过主动,父亲身居高位,想借我们趋炎附势之人颇多......”
没等他说完,蔺音心便眉心一凝,极不满地说:“沈伯母不是那样的人。”
若论大燕清流,文有蔺武有沈。
蔺问渠任当朝首辅,行事以民为本,他明达治体,务实节约,只要不违背上意,总是把民众放在第一位。
而沈明谦,忠厚英武,虽任兵部要职,但不惟居庙堂之高的安适,心系边患,数次请战亲征,御敌于外。
这两人各掌柄国之权,行利民之事,有足智大才。实是大燕之幸。
蔺洵显然被她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惊到,不禁反问道:“你怎知沈伯母为人?”
“沈大人品性满京皆知,我单从父亲平时的言谈中就知道他的为人,兄长竟还不如我呢。”
蔺洵不再作声,蔺音心说得没错,沈府里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下一家拜谒的是杨修诚,对于此人,蔺音心没什么印象,听蔺洵说,两年前他刚升为次辅。
杨修诚长须垂垂,身形清瘦,见到两人后,十分热情地与蔺洵交谈,还不时问及他的功课,一看便知与蔺家亲近。
杨与蔺同在内阁,低头不见抬头见,蔺问渠作为首辅,是皇上身边的肱骨之臣,而杨修诚亦是蔺问渠最为倚重的人。
蔺洵对他很是尊敬,杨修诚不比自家父亲那么严厉,谈笑间又不时对蔺洵表以夸赞,俨然是个值得信任的长辈,使蔺洵的话自然也多了些。
两人的对谈中不时有对朝局的见解,蔺音心在一旁虽不作声,但却一直在注意聆听他们的讨论。
蔺洵对户部俸银改革一事始终颇为不解,他认为朝廷官员日常的俸禄本就不多,从这上面根本节省不下来多少银两。
甚至还会得罪不少人。